紧张的氛围持续了许久。
周边的人陆陆续续清醒过来,各自交谈着,一时间显得地牢熙熙囔囔。
胡子男往旁边张望,看到这些熟悉的邻居后,眼珠转了转,怕节外生枝,暂时歇了心思。
最终他移开目光。
重绵松了口气,之后用石壁表面的泥土糊了自己一张脸,不让任何人瞧见她的容貌。
一天后,众人饥肠辘辘,哀声遍地。
重绵也不例外,肚子咕咕叫,似在抱怨从未经历过的虐待。
她悄悄将手塞进书包,昨天早上没吃掉的牛奶和饼干,勉强能饱腹几日,但她小心谨慎,知道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快朵颐,所以又将手缩了回来。
趁入夜,大家全都睡觉时,她才啃了一口饼干,抿了两口牛奶。
第三天,因寒冷侵袭,重绵病倒了。
没人发现,她也没表现出来任何的异常,闭上眼睛装作憩息,呼吸轻轻。
旁边的人看到她躲在墙角下,露出的脖颈和一双胳膊,又白又细,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当见了她的脏脸,那些人顿时嫌弃地撇开眼。
众人若有若无打量她的书包,像是隐藏在黑暗里的阴影,她心思敏感,感受到了其中的歹意。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这时候不免痛恨自己的无力和柔弱,如果体育课的时候能坚持跑完八百米,如果每天早上晨跑,如果能坚持运动……
她从小身体算不上健康,体质孱弱,仅仅感冒发热就折腾得不轻。
从小到大,作为附近医院的常客,内外科的主治医生已经对她十分熟悉,不看病历本也能叫出她的名字。
妈妈有时候跟她说:“宁愿你健健康康长大,成绩那么好,还是身体最重要。”
所以,父母从来不会严苛叮嘱学习,反而一再提醒注意休息。
饥肠辘辘的她倒在地牢干草上,紧绷许久的身体沦陷于泥泞的沼泽,周遭黑暗诡谲,一双双掩藏在暗处的眼睛伺机行动。
身体与心理的双重打击下,她神思模糊,开始想念傍晚家里飘出的药膳鸡汤味。
想念从宽敞教室,明亮的玻璃窗外望见的烂漫霞光。
严肃正经的班主任,听见下课铃声飞奔向食堂的同学们……
平常温暖的记忆和画面,一帧一帧如电影画面般,从眼前闪回。
这些美好太过平常,以往不太珍惜,此刻危难之下,显得无比珍贵。
她很想哭。
但忍住了。
表现脆弱的人,在古代这种没有法制观念的地方,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下,大多下场不好。
她会活下去,她一定要活下去。
重绵努力保持清醒,但身体不可控,仍是陷入了昏睡。
第一次失去意识,再次苏醒时,书包里的食物不翼而飞。
第二次失去意识,表面上没发生任何事,她依然觉得不对劲,吃力抬起手机,用前摄像机照相,脸上的灰土被人抠了一大半下来。
下一次,会发生什么?
重绵不敢再想。
第四天,听到与以往不同的一些动静,有人进来了。
她睁开一只眼看,半人高的盲童捧了一盘子的食物放在牢笼门口。
斗笠男人仍旧没现身,只有一个小孩来送食物。
众人一哄而上,争先抢夺。
盲童眼睛无神,漠然站在一旁。
等他们哄抢完,其他抢不到食物的人饿着肚子哀求他,盲童视若无睹,拾起盘子往后走,眼珠空洞无光泽,走路却顺畅无堵,仿佛可以看见周遭一切,准确找到回去的路线。
重绵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关注别人,她在昏睡的深渊边沿挣扎,那里伸出一双双利爪,正将她往底部拖动,她费了很大的力气,勉强保持清醒。
第二次盲童出现,带来一个新的受害者。
前面不知道什么情况,一向冷漠的众人纷纷围了上去。
混乱,人声交杂。
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被阻挡的人影看不出具体的轮廓,只看得出那人很高,比大多人都高。
浑身一阵热一阵冷,她脸色苍白,胸腔上下微弱起伏,头很重很沉,身体却轻飘飘如一阵烟。
她不想昏迷,努力挣扎了半天,仍是被迫飞进未知的黑暗。
重绵陷入昏睡,半梦半醒,期间偶尔感知到外界的动静。
地牢人声多而杂,持续了一段时间,下一刻,空气蓦然静止。
她的心也跟着一停。
一道轻缓足音,渐渐往这边靠近。
由远及近,声音不大,却像是沉重的锤子,重重打在心头。
她提着一颗心七上八下,书包里除了试卷手表手机,已经没了任何食物了。
那人是谁,要做什么?
几秒的时间被拉长,害怕的情绪漫天大水般淹没,心跳几乎停止。
脑海中涌现各种糟糕的想象,以为等待她的未来,是各种悲惨境遇。
直到一双沁凉的手抚在她额上——
温柔恬淡,如浸在山泉水中,温凉舒适。
地牢潮湿腐朽,忽然飘来一阵冬日雪杉的气息,掺杂几缕奇异的药香,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吸了一口,误以为自己在做梦,梦到了雪山和杉木林。
短短一瞬,额间凉意骤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