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逢宁单手撑着下巴,无意识地草稿纸上乱画,等注意力重新集中,纸上已经画出了一个大概。
一只醉酒的孔雀。
过了片刻,逢宁静静地把细节补完。
在下面写上一行英文。
――apologize to little prince
不知为何,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掉在纸上,很快晕染开。
高三最后的记忆,就定格在这一瞬,卡在这滴眼泪里。
双瑶是第一个知道逢宁得病的人。
――她陪逢宁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抽屉里只剩半盒的氟西汀。
去医院的路上,双瑶抓着她的手,坚定地说:“逢宁,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倒霉,以后也没有比现在更差的时候了。只要熬过去,一切都会好的,你的好运气都攒在后半辈子了。”
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
东街被第二次整治,很多人锒铛入狱。孟瀚漠上岸的早,盘下几个铺面,开了烧烤店,和一家修车厂。
逢宁高考发挥的还算不错,成绩出来以后,铁娘子替她选了帝都外国语大学最热的专业。大二上学期,赵慧云带着逢宁做了一点小投资,她终于把外面欠的账清完,不用没日没夜地打工赚钱。
上大学以后,逢宁换了微信。赵濒临也在帝都上大学,他们学校隔得近,偶尔他会来找她吃顿饭。
只不过两个人谁都没提起江问。
大三某天深夜,逢宁入睡前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喂。”她说。
那边没声音。
打错了?
逢宁没有心理准备,又看了一眼号码,“你好?有人吗。”
依旧没动静。
室友正在下面打游戏,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谁的电话。”
逢宁摇摇头,低声说:“不知道。”
静默一直持续,可逢宁没有挂断电话,呼吸在压抑。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两分钟,也好像是十分钟,那头把电话挂断。
自始至终,没有人讲一个字。她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看着床帘的花纹。
过了一会,逢宁下床,穿好鞋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包烟,打火机。
走到空无一人的人工湖旁边,挑了个空椅坐下来。
她已经戒烟很久。尼古丁顺着气管进入到肺的时候,脑子有短暂的眩晕。
这里很黑,远处点点灯火漂浮着。逢宁坐在黑暗之中,一根接一根地抽,从满包抽到只剩几根。
她把手机举到眼前,点开微信,找到赵濒临的朋友圈,进去。
他没设置权限,逢宁随便往前翻了翻。
上个月月末,他发了一张照片,定位在纽黑文。
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线。
她顿了顿,把照片点开,放大。
照片里的阳光很好,停在草地上。旧哥特式风格的大钟楼前,江问被赵濒临用手勾着脖子。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穿着耶鲁的蓝白短袖,眼睛漫不经心望着镜头。
打火机咯哒一声,冒出摇曳的小火苗。
逢宁又点燃一根烟。
青色的烟雾在眼前散开。
她打开通讯记录,又看了一遍刚刚的陌生号码,然后删除。
逢宁站起来,将剩下的烟盒打火机都扔进垃圾桶,沿着鹅卵石的路走。她出来的匆忙,没有涂粉底液。
比从前消瘦很多的胳膊上,疤痕狰狞可怖。
这个人工湖很小,走几步就能回到原点。
可是怎么走,都走不到她想要的原点。
逢宁忽然想,其实现在也不错。
时间走了,她累了。
但是江问记住的,永远是她骄傲的样子,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