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面的白衣少年歪着头含笑看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如此相似,就像镜子不同的两面。
黑袍青年伸出手,一切的虚妄尽数化作烟尘,泯灭于尘土,偌大的天地间,只有他颀长的身影孑然一身立于世上。
最后一道涅槃是要将前尘尽数释去,那些憎恨厌恶如风一般,风化殆尽。
风雨晦明。
轩辕玄的神情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悲悯与安宁。
在看见这片龙鳞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他的弟弟回不来了,当初的阿罹已经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
那个依赖他的,单纯不谙世事的阿罹,永远毁在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夜里。
所以他要和轩辕罹同归于尽,一起去死。
他肩上有人族的责任,不可不履行,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对不住阿罹。
回首往事,似乎一切的厄运和悲剧都由他起始,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在阿罹生命中的地位已经被另一个人完完全全的取而代之。
为人族计,或是为他自己,他都不可能收手。
冰冷的指尖触及心口,在绝对强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防护都薄弱的可笑。
沈长越闭上眼,片刻又再次睁开。
哪怕他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可他与轩辕性命交关,此刻他还活着,轩辕就依然有突破的可能,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拉轩辕的后腿。
哪怕明知不可为亦要为之。
薄弱的屏障一层一层设立,从他的骨血当中汲取仅存的魔气,构筑成一片薄弱的血色屏障,而后被轻而易举的划破。
世界笼罩在一片模糊的雨幕里,空气都是稀薄破碎的,沈长越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几近窒息的苦痛环绕着他。
那凌厉的杀意已近在咫尺,不过分毫就要刺入血肉。
这,难道就是他重新回来的意义吗?
无法违抗的命运,甚至......
甚至还要拖累轩辕,成为他突破之途上最后的阻碍。
那一刹那明明不过分毫,在沈长越眼中却慢的出奇,难道就要一直这样,无能为力下去吗?
无论何时都仰仗着轩辕
轩辕玄几若透明的手在刺入沈长越胸膛前骤然被什么拦住,那是一层无形之气。
他整个人骤然僵住。
下一刻他突然被径直劈开,一团足以遮天蔽日的魔气汹涌而出。
魔气遮天蔽日,无尽云层之中一个狰狞龙首虚影从天地尽头平原山脉中升起。
万丈庞大,气息冲天而起,下一刻,整个天地的雨都停下,声音一瞬寂静,没有一丝杂音里只有脚步声迟缓而又清晰的响彻整片山脉。
那个人从浓重的雨幕当中走出,一身嶙峋龙骨缓缓收归身躯,长发在风雨当中披散,犹如古老传说里毁灭一切的杀神。
寸寸染血的战场刹那间沉寂下来。
片刻后,寂静的空间里似乎有谁呢喃着颤抖出声:祂.......祂突破了
从此刻起人族所有优势尽数失去,这天地间再不是只有轩辕玄一位圣者,还有,魔帝,轩辕罹。
轩辕玄怔怔的看着对面墨发黑衣的青年,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片刻,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诡谲。
果然,还是突破了啊,既然如此,他已经不能阻止,那就
浩瀚的灵力如汪洋一般在他袖袍之底聚集。
如雪白衣,不沾纤尘,容貌昳丽又疯狂,侧脸的轮廓勾勒出一条孤绝的线,整个人都仿佛是从光芒深处缓缓而来。
而对面的青年周身无限黑炎,如一条银河从天而降,刹那间蔓延至整个天地,几欲要将世界一切吞没其中。
若神明降临于世。
既然不能阻止,那就,同归于尽吧,他们兄弟二人不能同生却能共死,也算偿还了自己当年的一念之差。
轩辕玄嘴角缓缓绽开一抹诡异的和煦微笑,白衣青年长发在狂风中翻飞,滔天灵力已要刺破苍穹。
另一面轩辕罹目生凶戾,背后魔龙虚影对天咆哮,赤足踏碎空间一步一步行来,周遭魔气致使空间破碎,电光和漆黑的魔气肆意横行。
两股已经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恐怖之力已在天空之中轰然相撞。
在这样的从未有过的悍然相接中,所有还在交手的分神境已尽数被恐怖的灵压震飞,口吐鲜血,砸进远处山体当中。
火云一身鳞片都被刮的损毁,从咽喉里发出不甘的嘶吼声。
摩诃老祖整个人镶嵌入山体之中,口中咳出数道鲜血,眼底却又有几分绝望。
非要,如此吗......
同归于尽,二者一同坠入无尽黑暗,天地经此浩劫,恐怕又要数万年才能再度恢复过来。
到最后,人魔两族最为绝世的天才和强者,都将陨落在此次战争之中,又要数万年的休养生息。
不、不......
不知是谁突然骇然出声,那声音颤抖的可怕,在一片死亡一片的寂静里却又有一股石破天惊之感。
还、还有.......
天地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一窒,一片白光过后,两道身影轰然被击退数丈,天崩地裂,河水倒流,轩辕玄如此强者,竟然生生后退。
好似察觉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轩辕玄瞳孔一寸一寸放大,而后终于在某一刻嘶吼出声: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而在那恐怖的白光之中逐渐出现一个崭新的从未出现过的强横气息,那气息带着势不可挡之势,一路突破分神前期、后期、而后没有丝毫滞涩。
一举突破成圣。
青年如神祇隔断了两方毁天灭地的争斗。
一直到很多年后那一幕依然牢牢镌刻在无数人心中。
天地间诞生的不止两位圣者,而是,三位。
白芒横亘四野,隔断一切戾气和杀意。
苍穹俱寂,若梵音入世。
一剑斩破千万里屏障,以归墟渊为界将人魔两族争论千年不休的战争阻于一处。
自今日起,以此为界越此界者,斩
摩诃老祖猝然靠在背后,远处万俟黎从泥泞当中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
长、长越
那是他的弟子、他的弟子
还活着,还活着。
万俟黎突然难以自抑,捂住脸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许久许久,突然有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很快就濡湿了脸颊。
大雨重新落入人间,淅淅沥沥三月春雨,催发枯木生出嫩芽,一是一年万物复苏的好时节。
轩辕罹额角一只龙角已断,睁开双眼时窥见远处有人撑伞而来。
月白的衣衫从未被雨浸湿,只显出一片柔和的光晕来。
那人在他身前停下,伞面微斜,碎雨坠落。
阿罹
魔帝笑了一下,不再是满面寒芒,很久才答。
我在。
细雨淅淅沥沥,突破了层层魔气的封锁打在了他漆黑的长发之上。
有人攥住了他的掌心。
如同很多年前将他从牢笼里抱出时,将他从无可更改的命运里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