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摇头:“你不会告诉他。”
陈辞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因为如果你真的爱他。”晏安神情严肃,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再给他打击。”
陈辞顿住了。
其实有那么瞬间,他是想找个机会,把这些事透露给黎秋的。晏安此时羽翼未丰,而按他对黎秋的了解,对方知道晏安对他有超出兄弟之间的感情,多半会强行介入,把晏安矫回正轨。
然而,他却忽视了黎秋此时的状态——亲人相继离世,身旁只有个弟弟作念想,他真的经得起这样的打击吗?
随即,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升了上来:晏安是不是完全拿捏住了此中情况,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在自己面前表露出这些来?
半晌,他道:“对,你说的是。”
但陈辞很快抓住了晏安话语中的漏洞,毫不客气地回击:“你也知道这样的感情对你哥来说是打击,如果你也真心爱他,不如自己做个了断,省得让你哥操心。”
晏安忽然道:“如果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又何必自我了断?”
陈辞被晏安语气里飞蛾扑火一样的决绝怔住了,忍不住追问:“你是想瞒他一辈子?”
陈辞叹了口气,对晏安的偏执有了新的认知:“我绝对不会在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里投入太多精力。”
晏安道:“这就是你和我的不同之处。”
陈辞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他讨论出个结果:“既然你没有告诉他的想法,那也请不要过多干涉他和别人的感情问题,毕竟你哥,他早晚都会和别人在一起的,不是吗?”
这次晏安过了很久才回答:“……我不知道。”
“他可以娶妻生子,有自己的家庭,幸福的生活。但如果他可以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晏安声音很低很轻,带了点连自己都没察觉出的小心翼翼和憧憬,“我希望那个人可以是我。”
陈辞彻底无话可说。他几乎是感叹:“你疯了。”
晏安不置可否。
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晏安道:“所以,我是不可能把他让给你的。”
“你觉得你能靠什么赢我?”
“你永远都比不过我和他的关系,是你输了。”
陈辞不以为意:“他确实更亲近你,但是十年之后呢?他的伴侣会占据他的大半生命,而你之所以能和他这么亲密,不过只是因为你们之间有‘兄弟’这层关系。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你胜过任何人,但也只能局限于此。而我并不在意他有一个比爱人更亲密的‘兄弟’。”
陈辞把‘兄弟’一词咬得很重,成功地看到对方的神情有了明显变化。他并不想和晏安撕破脸皮,又对他有些欣赏之意,于是从怀里递出一张名片给他:“我关注过你,你综合素质很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上面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
他把烟头丢进垃圾桶,转身下楼:“那么,就不打扰了。”
一直到他走下半层,晏安才叫住他,把名片扔给他:“我不需要你的施舍,黎秋也不需要。”
陈辞凌空接住,像是知道他会这么说似的:“我相信你有朝一日会比我走得更远,但是现在呢?你为黎奶奶垫付一个疗程的费用之后,还有别的金钱和实力来帮到黎秋吗?”
“你知道?”
“又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陈辞温声道,“现在不是你要不要,而是黎秋他不能不要。”
他慢慢消失在晏安的视线中。晏安死死地盯着陈辞离开的方向,胸口上下起伏,良久,才拾掇好情绪走向水房。
*
与此同时,病房之中。
黎秋其实没能睡着。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明明四处奔波劳累、身心俱疲,他却没有一点想睡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摔那一下的缘故,他感觉四周极其喧闹,像是黎琳和谢星宇在他旁边讲话,又像是在断断续续地放着几天前葬礼上的哀乐。于是,他又难以自抑地回想起过去,便也没有睡觉的心情。
晏安知道黎秋喜暗,走的时候把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黎秋此刻却有些怕黑,实在忍不住想要下床把窗帘拉开之时,晏安回来了。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发现黎秋还醒着,讶然道:“哥,你不休息会儿吗?”
“睡不着。”黎秋言简意赅,“正好你来了,帮我把窗帘拉开。”
晏安没有顺着他的话,而是坐在他床边:“不然睡会儿吧,我守着你。”
他说完,伸手在黎秋的手上轻轻捏了捏。
晏安的语气轻柔,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味道。黎秋本不想待在漆黑的房间里,然而晏安一来,周遭那些嘈杂声音全都散了个干净,那些烦恼和苦痛也就暂时被他抛在脑后,疲惫逐渐占据整个意识,于是黎秋便放任自己,合眼睡了过去。
他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夕阳的最后几缕光透过窗帘照在墙上,病房里只有秒针滴答的声音。晏安这段时间也跟着他奔波了一路,此刻趴在他床边睡得正香。病床里除他之外就只剩下晏安这么一个活物,他怔怔地看了两眼,恍然发现自己居然盯着晏安发了半天呆,不由得暗骂一声。
但骂完之后,他还是不争气地把晏安盯着。黎秋方才发呆的时候,看着晏安,目光却没有落到实处,此刻却是完完全全在打量晏安。晏安已经完全长成了大人模样,细碎的头发搭在额头上,眉眼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