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困扰萦绕于苏维尔的心头,而答案,就像是被风沙遮掩住的石碑。
苏维尔皱着眉头,细细地思考着,擦拭着蒙在碑文上的层层砂砾。
“所以这幅画上的女人是个神明?”
查泰莱伯爵站在一副油画的前方,问他身边的一个老学究道。
那老学究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油画,点头道:“没错,是死亡主神的属神,神职是预言和……梦境。”
“梦境……”苏维尔悚然一惊,大脑开始逐渐变得清醒了起来。
“是了,我正在做梦……”
“这里是……威德尔的梦境?”
他抬眼向着前方看去。
只见一幅油画的前方,熙熙攘攘围着大约十几个人。查泰莱伯爵和一名老学究站在最中心的位置,而威德尔挤在人群的最外围,踮着脚,努力地观望着那幅足有一人多高的巨幅油画。
“大师,诸神时代……是什么时候?”
围观的众人中,有一人举着手,出声问道。
老学究白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无知颇为不屑。老人摇头晃脑地说道:“那是比奥术帝国还要早一个纪元的时代,在黑暗时代之后,魔法时代之前。”
“那时候的人们信仰诸神,而诸神则回报人类以庇护。那是一个和平的黄金时代。”
“可惜,也许是和人类相处太久,诸神竟然沾染上了人类的种种恶习,糜烂、淫乱、阴谋、厮杀……于是死亡主神耶格大为震怒,剥夺了众神的神格,强迫众神跌落地面,宣称要众神于地面行走,在人间重拾为神的圣洁之心。”
“这就是画面上的故事所发生的那个时代——诸神动乱的纪元。”
老学究摇头晃脑,娓娓道来:“这画里的女人,就是我们刚刚提到的,执掌梦境与预言权柄的女神。她是古神耶格的侍女,也是死亡神系里一位强力的神明。”
“传说当她行走于人间时,于某座城市中偶遇了一位恸哭的少年。少年向她控诉说,自己的父亲是一位商人,终日忙碌,对他的妻子和儿子反倒十分冷落。”
“梦境女神于是找到了那位商人,于梦中向他质问。谁知那商人反倒振振有词,反驳说,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女神十分气愤,决心要拆穿商人虚伪的面具。她于是扮作了一位商人,向这位商人兜售自己的商品。”
“商人嘛,无非就是倒买倒卖。女神靠着用极低的价格,向商人兜售了许多利润极高的产品。千里之外,东方的绸缎和陶瓷,或是异界的金属和矿物……靠着与女神的交易,商人身价暴涨,家财万贯。”
“谁知道,他竟然还不满足。女神于是说道,‘如果你愿意献上你妻子和儿子的心脏,我就可以交易给你一桶永远取之不尽的黄金’。那商人简直鬼迷了心窍,居然真的杀了自己的妻儿,将两颗心脏奉给了梦境女神。”
“哈,愚蠢的商人。”老学究摇了摇头,嘲讽地笑道,“女神把黄金摔在了地上,金币都变成了泥土。她讥讽地斥责了商人的虚伪,扬长而去。商人最终守着万贯家财,在自己的藏宝库里上吊自杀。”
“这画里面寓言故事,就是这样的一则故事了。”
老学究指着那幅油画,慢悠悠地说道。
同样的故事,苏维尔听克里夫讲过一遍。他向着那幅画细细看去,只见索伊站在一棵树下,怀中抱着一桶沉甸甸的金币。那树的树叶一半繁茂、一半枯萎。一个男人跪在索伊的面前,亲吻着女人足下的土地。他的双手高高地举着一个托盘,托盘中赫然是两颗血淋淋的心脏。
“妻子和孩子的心脏,换取一桶取之不竭的金币。”
苏维尔打量着那幅油画,呢喃着说道,“用以揭穿所谓‘努力工作,是为了照顾妻儿’的谎言。”
“真是邪神作风……”苏维尔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
人群的外围,威德尔踮着脚,认真地观赏着那幅油画。更准确地说,是认真地做出一副自己“正在观赏”的模样。实际从他游离的目光可以看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油画上。
场景突然开始变幻。
人群散去,油画也变得模糊。威德尔独自一人坐在木桌旁,看着桌子上零零散散的零件,不停地挠着自己的头。
“该死……怎么会这样。”
威德尔在一副设计图上涂涂改改,表情苦恼至极,“怎么会失败呢?”
“害得我在伯爵大人面前出了那样大的丑……下个月的经费肯定会被削减的!该死……”
这时,一个小男孩探头探脑地从木门旁望向了屋内。
威德尔似乎看见了小男孩。他冲着男孩招了招手,挤出了一个貌似亲切的笑容:“来,儿子,过来让爸爸抱抱。”
男孩非但没有马上扑过来,反倒是往后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父亲。
威德尔愣了愣神。
“啊……快来吧,孩子。”威德尔尴尬地笑了笑,摇头道,“刚才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凶你的。”
“乖,快过来,爸爸需要你的支持。”
小男孩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稍显不情愿地朝着威德尔走了过来。
威德尔伸手搂过了小男孩,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他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宝贝儿……你怕爸爸吗?”
小男孩先是快速地摇了摇头,却又迟疑了一下,最后用很小的幅度轻轻点了点头。
威德尔轻轻叹了口气:“是因为爸爸总是凶你,对吗?”
小男孩又是迟疑了一下,似乎在判断父亲现在的心情。最终,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爸爸……工作的时候,总是会很可怕。”小男孩仰着脑袋,澄澈而纯净的眸子看着威德尔的双眼,怯生生地说道。
威德尔愣了愣神,无奈地笑道:“乖孩子……那是因为爸爸在工作中总是会遇到很多麻烦……一有麻烦,爸爸就会很烦躁啊。”
“那……那爸爸不要工作,不要烦躁,好不好?”小男孩抿着嘴唇,小声地说道。
“傻孩子。”威德尔轻笑了一声,“不工作,哪里有钱,哪里能养得起你和妈妈呀?”
“孩子,你要记住。爸爸之所以努力工作,完全是为了你和妈妈……为了这个家啊。”
威德尔搂着小男孩,低声呢喃着,似乎是在对小男孩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苏维尔漂浮在威德尔的身后,看着他那有些佝偻的背影,耳朵里听着他那有些熟悉的说辞,不由得微微眯了眯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