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杨氏没了以后,他才发现生活里似乎少了很多很多,她淡薄的声音,她纤细的身影,她的嘘寒问暖,她的体贴周到……便是昔日他最宠爱的小妾,也无法替代杨氏分毫。
他驱散后院一干小妾,并揪出当初暗算他的堂兄弟,用阴狠手段磋磨掉堂兄弟一家。可即便他做了这些,心中仍旧没有好受分毫。杨氏的身影非但没有从他脑海中淡去,反而越发的清晰。
他忍着对杨氏的歉疚和思念,照养他们的儿子长大成人,如今看儿子能独挡一面,他只想去见杨氏,哪怕在黄泉地府,能亲口向她道歉,也好。
梁嫤听完,面无表情。
上官元龙喘息了好一阵子,说了这么多话,他似乎耗尽了心里,脸上满是疲惫之态。
可他想象中的唏嘘不已,感慨连连并没有出现。
梁嫤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丝毫没有对他的同情亦或是斥责。
上官元龙有些气闷,“梁刺史觉得老朽这病,可还有医治的必要?”
梁嫤闻言,这才面上有了些表情,“对一个医者来说,所有的病人都有医治的必要,我对您并没有任何个人的感情,要不要医治,完全取决于您自己。”
上官元龙被这话一噎。
梁嫤赶紧道:“当然,出于我是被上官族长请来,并且是阿夕的师父来讲,看着阿夕那么依赖您,我自然是希望您能健康长寿的!”
上官元龙脸上好看了些。
“谁人年轻时能没有遗憾呢?这世上多是痴情女,从不乏负心汉,您不过是万千男子中,并不例外的一个。不需如此自责的。”梁嫤淡声说道。
上官元龙无语的看她一眼,“梁刺史,真是……不怎么擅长安慰人!”
梁嫤砸吧了一下这个故事的余味,缓缓道:“您需要的不是安慰,不过是遗憾居于胸中,无法抒发而已。与您来说,不过是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的痴心,二十多年的思念,却无从告诉那人知晓,觉得委屈而已。倘若当年杨氏并未因帮您挡了冷箭而死,只是重伤,您也不见得就能如此痴心相付二十年。所以当年的死,对杨氏来说,能叫您牵挂这么久,郁闷这么久,甚至积郁成疾,也算是报了当初您冷落她,刻薄她的仇了!想来也是挺划算的!如果再让杨氏重新选择,她定然还是愿意以死,换您内疚一生的!”
梁嫤的话说得一点不客气,甚至有些过激。
上官元龙一辈子,大概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他瞪眼看着梁嫤,晦暗的眼眸中,情绪不明。
梁嫤却带着淡淡笑意,丝毫没有惧色,更没有同情。
上官元龙闷声咳了几声,“梁刺史的见解倒是令人意外。”
梁嫤起身拱手道:“您刚喝了药,还是好生歇息吧,某的想法也只是一家之见,不过相信某这局外人来看,应是看的最清楚的。不打扰您休息了,你有事随时唤某!”
梁嫤拱手退出上官元龙的房间。
呼吸着门外清晰,带着淡淡花香的空气。
忽然心中浮出比平日里更多的想念来,也许是上官元龙抱憾终身的爱情,也许是生离死别后的凄惶,让她此时此刻,竟格外的想念他。
李玄意已经离开这么久了,他如今到哪儿了?过得怎样?有没有想她呢?前线战事如何了?
如果他没有来江东,她的生命没有受到王太医等人的威胁。他最终娶了常乐公主,他们终究有缘无分。
那么,她会不会成为他一生的遗憾?终其一生郁郁不得欢?
不知梁嫤的话是不是刺激到了上官元龙。
他竟闹起绝食来,不仅梁嫤给开的药不肯喝了,连饭都不吃了。
上官睿行寻来梁嫤,一双黑眸,深深的望着梁嫤,一句话也不说。
上官夕在一边,看看自己的爹,再看看自己师父,觉得这时候,帮谁说话都不合适。
可确实是那日阿翁和师父长谈以后,就开始绝食的。
“师父,那日阿翁到底和您说了什么?他现在的身体,再这般闹情绪,还……还扛得住么?”上官夕担忧的问道,那日上官元龙发病,实在让她心有余悸。
梁嫤回忆着自己那天的话,是不是说的有点过了?
看着上官睿行,和上官夕的眼神,梁嫤尴尬的笑笑,“一两顿不吃,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不如我再和上官老先生谈一谈吧?”
上官睿行没有反对。
梁嫤走入上官元龙卧房内时,他正靠在硕大的斑丝隐囊上,望着面前的床帐,满目的空虚。
“上官老先生。”梁嫤轻声唤道。
过了一会儿,上官元龙眼中才渐渐有了焦距,转脸看向她,“梁刺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