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意睁开醉意迷蒙的眼睛,看着梁嫤,他脸上冷毅的线条也因为醉态而变的柔软,但这固执的态度却让人真想捶他一顿。
“桢儿的努力你是看到的,自从他被封为太子以后,他几乎手不释卷,旁人在玩儿的时间,他在学习,甚至旁人在睡觉的时间,他都在跟着宿蒲研究星象,推断风雨。他这么用功,这么拼命,不就是为了被你肯定,被天下人肯定,不负于他的储君之位么?你给了他希望,给了他奋斗的目标,如今却要因为你自己心中对宁王的愧疚就要他的努力全部否决,你扪心自问,如此的决定,对他可算公平?”梁嫤低声说道。
李玄意摇了摇头,“皇位有什么,不就是将权利握于掌心么?没有皇位,桢儿一样可以过的很好很快乐。阿嫤,你是不是想偏了?”
梁嫤低叹了一口气,“玄意,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愿意淡泊名利,愿意寄情山水,自己的儿子难道你看不出,桢儿是有振兴国之社稷的宏图大志的?你看不出他想成为一代明君?如果宁王没有死,如果桢儿从不曾为太子。他没有距离这个位置这么近,也许他会成为于国于社稷有用之大臣,也许他会走别的路。可是如今,你已经把这一切摆在他面前了,告诉他他努力就可以得到。可是在他拼命的努力之后,你却把这一切都拿走了,仅仅是因为你心中的愧疚……你不觉得这样做对桢儿太过残忍了么?”
李玄意摇了摇头,“我会和桢儿谈谈的,他会明白我的做法,也会理解支持我的……”
“如果他并不支持你呢?”梁嫤转而问道。
“阿嫤……你以前,不是如此在意权势地位的人!是不是……坐上这个位置以后,连你也变了?”李玄意忽而看着她,低声问道,声音里透着孤寂和质疑。
梁嫤抿着唇,眼睛微眯的看着李玄意。
寝殿之中静默良久,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有窗外的风声,掠着窗棂而过。
“如果你要放下这皇位,无论是游山玩水,还是找个宁静平淡无人认识的地方遁隐,我都毫无怨言,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的陪你去。皇后之位与我来说是什么?不过是有人伺候,锦衣玉食,受人尊崇,即便是后桢儿为帝,我不过是皇太后,生活又同现在有什么区别?我有手有脚,没人伺候一样能过得很好。我好养活,粗茶淡饭一样可以自得其乐,至于受人尊崇……我甚是觉梁神医的名头拿出来比皇后娘娘更让我觉得荣耀。话已至此,你还觉得我是因为贪恋如今的荣华,才反对你的么?”梁嫤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平静,以免在李玄意心思不定的情况下惹怒他。
李玄意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揽住梁嫤的肩膀。
“阿嫤,我知道你,我了解你,你不是这种人,对不起,我说错了话……”
梁嫤将头放在他的肩头,温声道:“或许,你可以侧面的试探下桢儿的想法,如果他真的对皇位没有想法,自己是不是储君也并不在意,就将宁王的孩子接入宫中来培养?好么?”
梁嫤满以为自己这么说,李玄意会同意,毕竟她觉得先侧面的了解儿子的想法,没有什么不妥。
却见李玄意摇了摇头,“我已经决定了,桢儿同不同意,都必须如此,不是自己的东西,握在手里心中也不会踏实。”
梁嫤气结。
“李玄意,如果当初宿蒲真的提前一日告诉你,宫中会有异动,宁王就一定不会死么?先皇就一定不会传位与你么?你觉得宁王适合这皇位,宁王他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么?人心是会变的!若非天意,只因为宿蒲的拖延,就真的会改变历史的轨迹么?宁王若真的是帝王之命,真的会那么容易陨殁么?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坐上皇位之时,宁王没有儿子么?先皇为什么不直接禅位于宁王的儿子?既然皇位要给宁王的儿子,又让你在中间横插一杠做什么?你是真的不明白么?”
梁嫤的语气已经变的有些严厉,并且从李玄意肩头抬起头,坐直了身子。
李玄意侧脸望着他,脸上还有醉态的红晕。
两人四目相对,眸中都隐含怒气,和淡淡的——对彼此的失望。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便是再亲密的关系,也有闹矛盾的时候,唇齿相依,还有咬着嘴的时候。
如今又是如此重大的问题,两人意见不能统一,有了分歧,自然觉得对方不似曾经那般善解人意。
李玄意说不过梁嫤,索性仰面倒在床上,“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就不要再多说了,后宫不得干政,你是知道的!”
梁嫤看着李玄意,只觉心中一阵的无语。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她和里玄意之间,他会冒出一句“后宫不得干政”来堵塞她。
李玄意躺在床上良久,梁嫤仍旧在床边坐着没动。
他许是喝了不少的酒,两人不说话一阵子以后,他便沉沉睡去。
梁嫤坐在床边,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李桢的努力和付出,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换位思考,如果是她正努力学习医术,厚厚的医书都背的滚瓜烂熟,准备努力大展拳脚之际,却有人说,不许她再学医了,不许她治病救人,不许她以后存着治病救人的想法,让她归于平淡,去做旁的什么都好,就是不用肖想她最想从事的事情了。
她的心情,只怕郁闷的想要杀人。
如今,摆在李桢面前的事情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