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室,陈沧耳朵紧贴电话,父母的手机号和BP机都拨了全,随去电无应答嘟响,握住听筒的手也从攥紧到松懈,眼中希冀显见地落下去。
安度用悄悄话的音量问院长:“刘爷爷,哑巴也可以打电话吗?”
“他不是哑巴。”刘院长笑笑,取来纸笔给陈沧,慈祥问:“小朋友,你会写字吗?”
陈沧眼下乌青迭上刚泛的红,嘴唇紧紧抿着克制情绪,轻点一下头。
刘院长引他到矮桌,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你不要着急,把你的名字和家里电话写下来,我来想办法联系你的爸爸妈妈。”
陈沧坐在矮凳,握笔端正,工整地写下信息,安度蹲在桌沿,手托腮看他。
他写好后便起身,恭敬将纸张送还,她还趴在原处仰着下巴,被他不苟的礼貌表现吸了睛。
陈沧扭头,两人对视。同样的角度,安度这时头发梳得精神,和头晚辫子散乱的惺忪模样大为不同,表情仍是不变的真挚。
昨晚她问“你去哪”时,他有种被抓到“不辞而别”的尴尬,手悻悻然缩了回去。
“我知道了,你要上厕所。”安度自顾自揣摩陈沧出门用意,边穿鞋边揉醒眼睛,乐于助人道:“我陪你去。”
她开门带路,碎念“弟弟别怕”,靠近廊端洗手间的过程却攥紧他袖口。
“左边是男。”安度踮脚拉亮灯绳,嗓音清清脆脆:“我在外面等你,你快出来哦。”
陈沧骑虎难下,他皱眉闭了闭眼,在她“守护”的目光里步入。
刚进去,就听到安度唱红歌,起先是哼,接着音量渐抬,没几句就断了声,冲里问:“弟弟,你好了吗?”
陈沧突然明白她是自己害怕,也理所当然认为他害怕,种种举动皆是壮胆,不愿意在他这个“弟弟”面前露怯。
他拧开水龙头,冷水浇上脸,有点想笑。
等他头脑清明地出来,安度正打哈欠,头发乱糟糟,见了他又笑着迎上。
这回扯住的是他衣角,她站在近黢黑门洞的一侧,保卫弱小的姿态,“世界上没有鬼,都是假的。”
声音和说话内容不符地微颤,安度目不斜视,牵着他顺暗弱灯影走回。
她步子踏得用力,陈沧忍不住漏了丝笑。
天显出淡淡的蓝灰,左右只是临时待一晚,澄不澄清意义不大,他也就没挣脱,给面子地离她近了些。
一同回了房间,嗓子干疼并无改善,陈沧没有睡意,他睁大眼,思考父母还要过多久才会出现,又发散地猜父母是否遇到了麻烦事,比如前阵子电视才播报歹徒持刀当街行凶……
越想越忧心,翻身几次,只觉时间过得太慢。
脸上忽地多出一只小手,不很熟练地来回轻抚他额心。
陈沧一怔,偏头要避,又听安度轻柔道:“奶奶教的,说这样可以睡着。”
五岁开始他便被要求独立房间,独立入眠,上一次被正儿八经地“哄睡”还是幼儿园中班。
两张小脸相对,女孩瞳仁乌亮,浓睫扑闪,指头微凉,手劲软软的,却不容他拒绝,一下下认真刮着。
“你学我,闭着眼睛。”安度闭眼,用力得鼻子和嘴巴都上挤,装睡的滑稽感。
陈沧憋不住笑,轻“哈”了一声,但又很快将目光挪开。
他早知道男女有别,也从没和哪个女孩距离这样近,略略发窘。
安度的手慢慢不动了,呼吸细小且匀长。
他小心拉下她手腕,看她一会,也意识模糊地睡了下半夜,倒是好觉到日起叁竿。
“你不是哑巴?那为什么不说话?”安度问。
“他嗓子发炎,出声会痛。”刘院长答。他兑好一杯温水,向陈沧交代道:“小朋友,你多喝水,很快就好。”
刘院长要出门,“安安,我先回办公室,你带他玩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