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秀芳住所位于浔塘镇最北端,安度将行李安置在旅店前台,和陈沧一起乘船抄就近的水路前往。
晦昧云层被晨曦破散,天空高挂一轮明亮圆阳,水面轻雾朦胧,挟着流碎的金色。船夫将橹摇得很慢,比起赶路行船,更贴近观赏泊旅。
“来过节旅游的吧?镇上这几天人多得很,早上才最好看,不赶时间带你们慢慢游一游。”船夫是个健谈的中年男人,听得出普通话是长年累月与游客交谈训练而出的腔调。
摇出一段距离后,他抬手用衣袖擦汗,黝黑的脸上挂着谄谀的笑。
“好多情侣都喜欢来我们这玩,”他见陈沧和安度衣着光鲜干净,相貌优越出众,便指指船篷内较整洁的座位让他们坐,“可别弄脏你们小两口的衣服。”
安度多日来一直两点一线工作,难得心情闲雅地欣赏水乡美景,起得早却也不算困,浅笑着扭头应一声:“嗯。”
目光和陈沧对接,他半扬唇,眼角带了点不明昭的笑意。
船身狭小,两人相对而坐,膝盖抵着膝盖,脚尖稍稍前伸腿便交叠。
安度轻咳一下,小腿向后微收两寸,小动作进行不到一半,被陈沧伸手按住再向前拉,卡紧在腿间。
西裤面料擦摩着她光裸的小腿皮肤,软而酥痒。安度上身微斜,握拳敲他膝盖,放低音量斥道:“你干嘛!”
船夫听见他们的动静,低头一瞥又识趣地挪开视线,笑道:“大妹子你对象怕你冷呢!”
“嗯,怕你冷。”陈沧重复船夫的话,冲她挑眉笑笑,没有收手的意思。
温热干燥的大掌变本加厉,顺着她小腿线条摩挲,游走至腿窝,痒麻和热意更甚,分明是点火调情。
安度瑟缩着朝旁退,要躲也躲不开,双腿和他的反而缠得更紧。她双目圆瞪,和陈沧脸上淡谑的神情对比分明。
“不和你计较。”安度不上他逗弄她的当,偏头朝外看。
船行过树荫和拱桥,眼前平房细瓦鎏光,小镇居民陆续起作,宁寂仙境多了人间尘气。
安度面露笑容,举手机,调整几个角度构图,拍下一张满意的浔塘镇小景。
长裙不知什么时候被扯下覆住小腿,陈沧手掌还盖着,但只是简单地传递热量,并不似之前为非作歹。
有暖感衬映,才觉皮肤的确冷凉,衣衫太薄,春晨寒意犹存,安度鼻子一耸,低头“阿嚏——”一声,打了个结实的喷嚏。
“到了。”船夫吆喝一句,陈沧先出船上岸,俯身朝安度递出手掌。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上次在《妖鬼记》主题乐园他居低处,这次他居高处,冬春二季,物色转换,过去了近半年,不变的是总有一只安稳,坚定的手接应她。
船身摇晃,安度怕跌落入水,脚下还犹豫,须臾被一提一扯,撞进一个宽厚的怀抱。
男士风衣外套裹着他和她,陈沧摊开纸巾略微用力地擦净她鼻间留下的湿漉水迹,“要风度不要温度。”
“走走不就热了!”安度象征性挣了挣,由他抱着站一会,没再感觉冷。
路过几个背书包上学的初中男生,调皮地冲他们吹了几声口哨,为首大胆的高叫:“亲一个!”
其他的几位也此起彼伏哄着:“亲一个!”“亲一个!”
想来是小镇民风淳朴,当地情侣表达也较为含蓄,才让青春期的少年如见新大陆般激动。
他们搂抱在一起,亲昵的姿态从未在人前展露。安度有些不自在,低头小声道:“被围观了。”
“那让他们看个够。”陈沧笑,头一低攫住她唇瓣,四片柔软紧密贴合。
几个小男孩或许是拍手了,又走远了。
白日,阳光,室外。
无需躲藏的拥抱和亲吻,他们如世间最普通,也最深情的一对爱侣。
褚秀芳是当地知名的刺绣大师,自出名后,来采访的媒体络绎不绝,生活却很朴素。
塑料菜罩,裁缝裁剪图本,涂白油漆的成套家具……她房内的摆设透着很浓的千禧年风味。
安度进门,将手中的食品礼盒递给褚秀芳,笑道:“褚奶奶,您好!”
“来啦!”褚秀芳一人居住,孙儿在外地上学,知道他们代表《妖鬼记》项目组的来意,便热情招呼他们落座吃果喝水,又继续手中的针线活。
安度看看墙上装裱的精美绣品,问道:“奶奶,您刺绣多久了啊?”
褚秀芳口齿利索,身体健朗,单手比了个“六”,方言朴实浓重:“六十多年!”
“那是您丈夫吗?”安度看到客厅正位摆着香烛瓜果,和一张放大的英俊男人黑白照片,问道。
褚秀芳抬头看一眼,笑笑着点头,“是啊。我和他打小认识,后来他去打仗,就再没回来过。”
故人西去良久,她没有丝毫伤感,言语和神情都很骄傲,“为国捐躯,光荣!我儿子也去当兵喽!”
褚秀芳好客,安度又合她眼缘,话口一开,滔滔不绝说着自己和丈夫青梅竹马的故事。
她翻开自己过去刺绣的作品集册,指着一幅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坐在河边观赏一对鸳鸯的绣品道:“我最喜欢这个,四十岁那年绣的,可惜啊,老头子没看到。”
安度摸上细密的针脚和光滑的丝线,感受其中沉淀的悠远思念,心有戚戚。
她念头一动,垂眸道:“褚奶奶,您要是愿意,我们项目组把您的故事编成一个小的单元章节,放到游戏里好吗?也作为您和爷爷爱情的纪念。”
褚秀芳很开心,一口应下,“好啊,多谢你们年轻人哦,”她看看安度又看看陈沧,起身取了两个亲自绣绘的香囊包分给他们,“小姑娘你和你男朋友一人一个,百年好合,走到哪里都不会散。”
非遗和游戏联动事宜营销部已经走了大半流程,这次拜访名头说是参考,其实已经敲定,合作板上钉钉。
安度和陈沧对视一眼,都没否认,只接过道谢,又提了一些后续签署合同条目,便说不打扰,准备离开。
褚秀芳家门铃被按响,是回乡建设的大学生村官书记马正军,例行走访左邻右舍,查看独居老人生活需要。
策划浔塘镇花朝节活动期间,安度和他有过短暂的邮联,互明身份后,马正军连连激动地和她握手,眼底全是惊艳,周正的五官上不掩赧色,“安总监你好,年轻有为的大美女。”
安度也笑,和他礼节性回握,“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我本来以为会是一个……”
“中年大叔?”马正军接话,挥挥手,“我这名字是容易让人误会,少年老成。”
“不是,很正气。”安度笑容满是真挚赞美,“马书记选择回来做扶贫建设,思想境界很崇高。”
马正军笑得憨厚,抬眼才看到立在安度身后,不发一言的陈沧。
水灰与暗粉,陈沧和安度构了……马正军回想大学时选修的美术赏析课,才想起这应是一组极和谐的莫兰迪色系。
容貌相配,身高相配,气质相配。
陈沧没有主动结识他的意思,面容虽也有笑意,但淡漠而清冷。
马正军一停,对安度询问道:“这位是?”
“我同事。”安度乜陈沧一眼,答。
马正军放了心,不藏蹿升的好感,对安度发起邀请:“安总监要在这里待多久?等我忙完了,一起吃个饭?褚秀芳奶奶上年纪了,项目上有什么需要和她沟通的消息可以找我。我们加个微信吧?”
安度说好,才调出微信二维码,手机被忽地抽走。
一直未发声的陈沧替换上自己的,开口道:“马书记你好,我是《妖鬼记》产品责任人陈沧,项目上的事联系我就可以。”
话语挑不出错,语气听着很是疏离,安度鼻间轻细地溢出一个气音,像笑。
马正军忙点头,扫了陈沧的联系名片,发了好友申请,陈沧没看,只冲他轻轻颔首,便把手机收回口袋。
褚秀芳专注刺绣,不知三人气氛渐僵。
马正军虽不明所以,心也知此次和安度攀私交无望,便想留个纪念,对陈沧道:“那……陈总监,能否麻烦您帮我和褚奶奶还有安总监,留一张合影。”
他对安度笑得青涩,“可以吗?安总监。”
安度欣然应允:“当然可以。”她对陈沧微抬下巴,“帮个忙。”
褚秀芳站在中间,马正军和安度分站在老人两边,几秒就摆好合影姿势。
陈沧没什么表情,既不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接过马正军递来的手机,往后退了几步。
陈沧手指在屏幕点了点,皱眉道:“手机没电了。”
他将手机交还马正军,抬腿往门口走,让安度跟上,“安总监,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有其他的工作要视察。褚奶奶,下次我们再来看您。”
褚秀芳和他们笑呵呵挥手道别,马正军虽有遗憾也不好挽留,“欢迎你们再来,安总监下次一定要记得联系我!”
安度只来得及点头,“好”字还没出声,已经被陈沧扣紧手腕离开。
“嘿!喂!嘿!”安度被陈沧边扯边走,石路不平,一深一浅,皮质单鞋踏在上面不算舒服,她步速跟不上,喊道:“陈沧!你给我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