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沧眉间深拧,懊悔地以手背抵在额头片刻,回神追上,掌心盖在她纤薄的肩膀,哑声道歉:“安安,对不起。”
“别碰我!”安度如遭毒刺扎中,惊乍着躲开他的触碰,将他公寓钥匙和雷盛宿舍门卡全扔在地上,声嘶力竭:“从现在开始,我们什么也不是!”
以隐瞒构筑,毫无信任基础的恋爱,到底是空中楼阁,终于倒塌。
木门厚沉,她费了不少力气才拉开。
陈沧桌面座机铃声催急,他接起,仿佛没发生过刚才那场激烈的争吵,再多的情绪也收敛成平日的沉稳:“总裁?”
大概是总裁办又托付信任,交代要事,陈沧没再看她,神情冷肃。
安度心底发笑,走廊一扇窗半开,风雨裹挟凉意袭来,她更确认陈沧虚伪利己。
不再对他抱有期待,安度把门重重关上,将碎裂的不堪封锁在陈沧办公室。
走出雷盛,陈沧的一切至此与她无关。
出门时没有带伞,安度淋着雨走得很慢,直到全身湿透,才招了辆出租车折返。
湿发贴着头脸,异常衰颓。安度眼神迷蒙地想,刚才走了近二十分钟,竟还暗暗幻想陈沧追上来。
但身后无人,消息亦是静空,他连一句解释也不愿,自己并不占据他生活中多大的比重。
其实还能解释什么呢?他的冷漠和欺骗已经是最明确的答案。
把陈沧所有联系方式拉黑删除,退掉和他有关的社交群,安度机械地做完,手指不小心碰开手机相册,倏然跳出一个相簿合集,系统自动标记地点,是浔塘镇。
安度咬着唇,一张张翻看他们的合影和拍下的月老签文,又哭又笑。
司机频频通过后视镜看她,扔给她一盒纸巾,“大妹子,哭什么,被单位开除了?”
安度摇头,才承认原来月老的解签早道破天机,并不是骗人,他们果然成了一对怨偶。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也”——预示他们的结局:不得以逾越、不正、强行等手段行之,必须以正当方式取得对方的心,在两相情愿之下完成。
如违反上述原则行之,虽结合也是貌合神离,良缘破坏无遗。
风花雪月昙花一现,当断则断,安度删掉关于浔塘镇的所有影像。
明明是新房,电梯失灵的频率过高,电子表盘又是一片漆黑,看不到所在楼层。
安度按了几次向下按键,电梯毫无反应,她只好步行下楼。
楼道黑暗寂静,声控灯不算灵敏,安度用力跺脚才勉强亮起一两盏,她烦了,索性打开手机电筒照着台阶。
电筒光射程很短,只照亮很小一角,四周仍是昏黑。自己住的楼层也不算高,但楼梯似乎下不到底,走了很久也没看到入户大门。
正奇怪着,身后传来脚步声,极缓极重,可判断此人走姿诡异,大约是失了一条腿,每踏两步,必有一声金属敲击水泥地的声响。
“咯嗒,咯嗒——”
那声音越来越近,怵意填满心口,安度加快下楼的步伐。
小跑至四楼,一直未开的电梯蓦然打开,“咣当”一下,在岑寂中分外古怪清晰,安度循声看去。
梯厢内无灯,一男人低头背手,失了左小腿,站姿向右倾斜;他旁边的少女身着条纹住院服,长发遮住整张脸。
男人抬起头,缓缓举起背着的手,赫然是一只假腿;那少女亦和安度对视,与男人五官八分相似,面色青黄,了无生气。
男人有着韩楠的脸,韩楠的声音,他冲她阴森一笑,“学姐。”
“啊——!”安度尖叫,小腿一抽,脚背触到柔软床被,睁眼发现仍在自己的房间,而晨光微弱,平和宁静。
她急促呼吸,背后全是冷汗,睡衣濡湿。
和陈沧分手后不知日夜,安度摸摸自己的额头,那天淋雨回来反复发烧,现下退了热,脑子才开始转动。
胸口隐痛,不知是因为刚才经历的梦魇,还是因为想到陈沧。
她主观地忽略身心变化,只当所有事物回到原点。
安度查看日期,想起今天正是预约的监狱会见日。时间已然不早,她起床梳洗,拎起购置的大小包裹离家。
蓝色窗框,隔音厚玻璃,探监房方正明亮。
今日来探监的只有安度一人,她在椅子上坐好,探头向内看,等待狱警将韩楠领出。
韩楠一身棕黑监狱号服,卸了假腿,拄着单边拐杖,面无表情坐在她对面。
头发剪成了板寸长短,近两月不见,他消瘦许多。
安度拿起话筒,韩楠也散漫地拿起。没有见到她的愉悦,也没有往日的开朗阳光,只沉抑地盯着她。
安度轻叹,犹有心疼,率先开口:“韩楠,你还好吗?”
见韩楠不答,她拍拍台子上的包裹,“我买了一些你爱吃的零食水果,还有穿的和用的,你要是缺什么,一定要和狱警提。”
“你别急,我会继续帮你找律师,”安度蹙眉,手心贴在玻璃上,坚定道:“肯定有办法救你出来。”
韩楠仍维持着之前的表情,无波无澜,半晌后嘴角才微微向上勾了勾。
安度对他温柔笑笑,韩楠亦笑出声,讥嘲穿透电流,直达耳膜。
他冷然出声:“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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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最虐的地方虐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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