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观察得真清楚,这也记得。”他仿佛幡然忆起,瞟见她快意神色,逮她漏洞:“不对,奶奶说你嫁不出去,你盯我吃瓜子做什么?”
“你、我……”安度即时磕巴,掉进他的话术圈套马上爬出来,“我盯你的意思是,才不要嫁给任何人,尤其是你!”
“你求我娶我都不娶。”陈沧闲闲整理衣领,捻出沙发缝里的弹珠,圆咕隆咚亮晶晶的一小颗,比她瞳子逊色些。
安度不说话了,垂眉低首,端默异常。
厅中萧然清静,侵来一阵风,茶几一个塑料袋被托浮,悠悠地乱飘。陈沧起身抓住,坐回她身畔,勾起一角刮扫她鼻尖。
安度发痒,投他一瞥。陈沧先发制人:“5班体育委员去网吧玩,家也不回,你说他酷。换我身上,你就说我学坏,说我堕落,不公平。”
她皱眉回想,大概课间操排队和人聊天提过一嘴,“我没说,是朱玲玲说的。”
陈沧扬下巴,“你表示同意了。”
“我又不喜欢那种人。”回归正题谈矛盾,安度不认,“当时不想和朱玲玲多谈他。”
她反应:“你偷听我说话!”
“你几天都不理我,当我不存在……”安度委屈道:“我今天主动找你,你还对我冷冰冰。”
“我只是有点生气。”本意并非惹她伤心流泪,陈沧抱过抽纸盒预备接她涕水,放低声音,“你把我想得这么坏,一点也不了解我。”
安度抬眼凝他,他放大轻柔笑意:“说我肤浅,天天和你待在一起岂不是最肤浅?”
不是什么漂亮话,她却听懂了,扑腾腾笑开,又重脸面地推他一下。
问题解决一半,陈沧心也松软一半。他拉开抽屉,在安度帮忙转交的信件里抽出没有包装,最不和谐的两张。
他掰开笔盖,扬声:“哦,有信还没回。”
安度探头,瞧见其他的都完好未被拆开,知晓自己上回误解了陈沧,还想当然对他心路历程无中生有。
心头浮动愧恼,还有丝丝陌然的蜜意,她仍嘴犟:“你不知道谁写的也回吗?”
“不用知道。”陈沧歪身遮住她视线,一手掩合,念念有词推理:“纸难看,字难看,物极必反,人肯定最好看。”
安度深切领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嗓子堵噎而不能发作,上下左右勘察,攥起抱枕往他背上丢。
陈沧边笑边躲,将破陋纸条迭成很小的两片,神神秘秘放入她书包暗袋,“你可以转交给她了。”
安度轻哼,弹一弹关紧的拉链,放下好奇,食欲回升,“饿了。”
陈沧拉止她,摊开手心,“仪式。”
以前是大人要求,后来变成两人之间不明说的约定:吵闹过后,一定要握手言和。
安度抿笑,使劲拍他一掌又牢牢反抓,“陈沧哥哥,我们和好吧。”
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拆字条,在她歪扭乱写的两张“我讨厌你”下面,他分别做了工整的回复。
一张是:“傻子”,加个简易笑脸;一张是:“我不讨厌你。”
书桌台灯扩开一圈柔亮,安度展平,正看反看,纸上的圆珠笔油迹也明明暗暗。
她把它们塞到枕头下。
一学期好时光箭逝般掠得飞快。
这日秋夜黯淡,冷月稀星照在前夜下过雨的台阶上,枯叶借残留湿润黏着,不随风逐游翻飞。陈家院门堆起尼龙绳扎紧的箱包,哑默而凌厉。
陈沧以为自己走错门牌,后退几步确认,疑惑地绕过杂物,步入大厅。
屋内部分家具已铺好防尘布,父母起了争执。
陈裕平:“我们的决定也应该提前征求他同意,对沧沧来说太突然,孩子未必能接受。”
“告诉他也不能改变什么。”杨晓岚辩论:“你自己也懂,来郡城后只有头两年还不错,今年亏损严重,再不回临城,家底都要空了,沧沧还上什么贵族中学,做梦吧。”
“一码归一码,沧沧所在的学校虽然不是贵族学校,但也是全市最好的公立。易女士不正是不希望孙女染上攀比炫富的坏习惯,才让安安和普通家庭子女一样就读这里吗?我觉得沧沧也不需要追逐这些……”
“别用裴家做例子,沧沧就随我们走。”杨晓岚发现立在门内的陈沧,转头道:“沧沧,你也不想一个人在郡城吧?”
陈裕平不忍儿子茫然失落,为他争取:“易女士说沧沧如果愿意,可以借住……”
杨晓岚激动反对:“我不允许我儿子寄人篱下!”
她走上前,将陈沧外套拢了又拢,不容置喙:“沧沧做好准备,转学手续今天妈妈替你办好了。”
陈沧看到母亲纹绣的精致眉毛,看到她喋喋张合的唇,看到她拉紧他衣服的手。
他不需要反应,只需要沉默,和门外那些即将被运走的物品没有任何区别。
陈沧听不清杨晓岚还说了什么,“一星期”,“房价”,“邻居”都混沌在溃乱的纷繁思绪中了。
杨晓岚要清空储存的食物,盛了碟上个季节的果实罐头作前菜。
陈沧头埋低,夹起一片,入口干涩,酸苦,还有奇怪的辣味。
半黄的果子浸在腌制糖水里,瓶身贴着产日和品名标签:五月,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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