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的星点灯芒稀疏下去,微荧照室,陈沧着素色休闲服坐在床沿,驱了身周黯淡,当真合紧了眼皮等她传令。
安度强调地说着“不许看”,好盖住冰箱门边的磁铁隔着塑胶吸贴,拆解纸盒以及打火机的声响。
陈沧轻促笑一声,隔着眼帘感受昏弱的光线,听到安度说:“好了。”
烛火葳蕤,火尖上蓝光幽幽,安度嘴边笑意倩浅,明丽的脸庞镀了一层暖橘,莹净如玉。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她歌声涓柔,越唱越小声,还藏有一丝不自在的赧然。
光焰摇曳,将她的身影掠剪,再贴满一室。
陈沧看她光脚缓步靠近,头上顶着的长毛巾垂坠在脸侧,毛茸茸的表面粗糙,却莫名像神圣的修女打扮,又更接近厚重的,洁白的头纱。
“……祝你生日快乐。”安度唱完最后一句,将蛋糕小心地置放在玻璃茶几上,扯下半润的毛巾随意搭在沙发扶手,恢复伶娉摇摆的神气,手心向自己收了收,冲陈沧道:“你过来呀。”
陈沧闲散起身,走向她的步伐却有谨小慎微的缓慢,好似不这样,就会有什么不见了。
安度嫌他迟滞,绕过茶几小跑到他身后一推,摁着他肩膀押他盘腿坐在地垫枕上,又坐回对面的沙发。
“要戴这个,”她取过一个粉色的硬纸皇冠,轻推开关,布在冠面的圆形七彩小灯闪闪烁烁,“低头。”
陈沧皱眉,上身往后仰,“我不戴。”
“我不喜欢别人拒绝我。”安度半蹲着倾身,扶着纸皇冠的双手一松,冠圈正好卡在陈沧头顶。
她欣赏这份预料中的反差,满意地笑:“这才是生日。”
陈沧向上瞟一眼,薄唇无奈地撇勾,抬手将这与他气质不符的稚幼道具再向下轻压了压。
安度双手合十,推进流程:“许愿吧。”
陈沧视线忪然停在蜡烛上,时钟字体的数字,28翻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向他,看起来是85。
安度双腿曲起交叠,悬空的足尖如钟摆左右晃动,手肘抵在膝盖,掌心托腮,歪头催他:“快许愿,蜡烛流到蛋糕上了。”
宽大的衬衫袖口松垮地挽落在小臂中部,两颗扣子未系,半边纤瘦流美的锁骨外露,额前掉下一缕湿发,烛光落入她眼瞳,如揽下璀璨星河,熠熠生辉。
陈沧笑容很淡,或许阑珊的微光太温柔,他的神色看上去近乎沉溺。
安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再催:“想什么呢?许愿啊!”
陈沧闭眼几秒,冲她扬眉道:“许完了。”
“敷衍……你应该虔诚地双手交握。”安度给他示范,勉强放过他,“那吹蜡烛。”
陈沧照做,室内重陷黑暗。
安度拍下墙边开关,一盏壁灯洒下一片很小的光晕。
也没比刚才明亮多少,但足够她看清陈沧。她少见他身穿这样随性的浅色,干净清冽,将他年龄倒流十年。
心潮无可捉摸地汹涌,安度抚上蓦然躁动的胸口,垂下眼帘,再抬眸,对上陈沧柔和的目光。
陈沧摘下纸皇冠,把蛋糕向她方向推近,“不是说饿?再不吃蛋糕化了。”
安度撕开刀叉包,掉下一张心形的精美卡片,她才意外地发现自己买的是什么“情侣专属”的蛋糕款式。
“咳……花样也太多,”安度手指盖住卡片印刷的“情侣”二字,念读卡片内容:“当天的寿星需要在许愿后回答以下问题。”
“老套。”嘴上这么说,安度玩心也起,没看清字便一板一眼地继续:“第一个问题,你的初吻是几岁,地点在哪?”
她蹙眉,边翻转卡片边抱怨“什么人设计的破问题”,却听陈沧答:“十六岁,医务室。”
安度听清后身形一僵,眼皮还没来得及眨,又听陈沧沉吟道:“嗯,如果亲脸也算的话,那就是七八岁左右……地点记不清,但应该是一棵榕树下。”
安度把卡片往茶几一扔,又重重反手盖住内容面,“陈沧你行啊。”
她抱臂靠着沙发背,下巴微昂,本就占据高地的方位再加几分傲然的轻蔑,“一个求而不得的朱砂痣,一个十六岁的初恋,一个七八岁的青梅竹马,说不定还有个同医院出生的指腹为婚……”
她每说一段他的情史,足尖便点一下算作数数,最后脚上动作一停,重重放下腿,语气带着秋后算账的不快,斩钉截铁:“真看不出来,陈沧你从小就乱搞男女关系!”
“我是清白的。”陈沧半笑不笑,毫不受她的情绪波及,闲闲地摊手,调谑再起,“可不是我主动。”
来者不拒就清白了?
安度闭闭眼睛,关回喷薄而出的酸怒,阴沉道:“你意思是女孩子的错喽?而且你居然还和别人乱说!”
她很否定他人品一样地“啧啧”两声,秀美的眼眉竖成刀戟。
陈沧笑意更盛,“我没这个意思,我也没有和别人乱说。”
“别人”和“乱”三个字一顿一顿,咬得特别重。
“……”安度被堵得一口气结在胸口,她夸张地左看右看,“没和别人,难道和当事人,自己人?你和鬼说呢?!”
“嗯。”陈沧泰然自若地切割蛋糕,动作优雅,切下一角放到分盘里。
松软的雪糕覆于水果夹层,一块黄桃将落不落,他用刀背刮回,又摆好勺子送到她面前,“生什么气?吃。”
“我生气了吗?我只是天然抵抗花心大萝卜!”
安度托着纸盘,没用勺子,狠狠地往蛋糕咬,鼻尖沾上粉色的冰淇淋,她浑然不觉,“陈沧你……一点也不认真。”
蛋糕化在舌尖,比起甜更多的是水果的酸味,不腻,但安度吃了两口就停了。
她放下托盘,心里不见光,用勺子毁灭式地将剩下的糕体戳得惨不忍睹。
“我哪里不认真?”陈沧好笑,握停她手腕,接过被她弄得稀碎的蛋糕舀一口送进嘴里。
他问:“或者……大小姐想要什么答案?”
没等安度回答,他洞悉地“哦”一声,道:“二十七岁,清吧包厢?”
“别乱揣度我!”安度呼吸一窒,“你初吻关我什么事,你说什么答案就是什么答案。”
她再翻卡面,问第二个问题,破罐破摔:“在你这么多年的生命里,你最喜欢哪段时光?”
这些问题不过是对时间的幻想,记忆残片就应当寿终正寝。
安度不耐地把卡片捏皱,瞄准了稍远的废纸篓,泄气地掷入。
身畔沙发倏而一沉,陈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她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