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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步步错(2)(7000+)(1 / 2)

那晚聚首家宴,易美珍对每个孩子的食物喜好记得清楚,调节气氛,“景言和文婷都喜欢吃笋,多吃点。”

安度见状立刻帮着夹菜,笑容友好,“哥哥吃,妹妹吃。”

开胃的油焖笋,本是咸鲜香甜,裴景言尝出微苦。

他后来再也没吃过这道菜,连带,也不喜欢当天的烈日,和骤袭的夜半夏雨。

裴景言在一次曦光里见到了安度的来信人。

秋意微凉,那人站在一株梧桐树下,不过一个背影,也可感其气质隽净。

宁静的早晨只有安度的鞋与地面碰出哒哒声,她嘴上叼半块面包,身后书包上的狐狸挂件晃晃悠悠,和她的脚步声一样,急促而热烈。

男生转头,不负猜想,眉目深邃,很英挺的一张脸。

她亲昵地叫他“陈沧哥哥”,他伸出手掌接着她咬断的吐司面包片,下意识地。

他说:“你可以吃完再出来。”

安度做个鬼脸,不同于在家里的刻意顺迎,是自然活泼的笑容,“你要说我迟到。”

他们同行,叫陈沧的少年道:“习惯了。”亦听得出呼应的笑意。

“一会我们去干嘛?”

“抽背单词。”

声音远了,两件同款式的校服距离并不太近,但举手投足分明情意互文。

白色的瓷花瓶栏杆染了霜露,很冷,裴景言收回手,也收回目光,耳中回响的是那个,从时间跨度到心印灵犀,皆是他无法企及的词语——“习惯”。

更不用提,血缘二字,圮绝他一切不该有的念头。

但“不该”和“存在”两味药材煎熬,总能制成夺人理智的砒霜。

同年深秋,裴景言取得最高学府的保送资格,人人称羡。

裴氏在郡城商界地位不可小觑,祝福宴办得盛大,辉煌灯火下,西装革履,繁花锦簇。

宋梦身着华服,拉他陪同,优雅地捏着红酒杯,在政商人士间往来,挥洒长袖善舞的社交手段,“我们景言以后肯定要接手家里产业的,还要叔叔阿姨多多关照哦。”

好似她才是主角,而他立在一侧,不过是一件值得炫耀的奢侈品。

他资历尚浅,却也对那些城府极深的,总是带着弦外音的话术听了半懂。

很烦,很吵,裴景言找了借口,悄然退出属于中年人的应酬,凝望一盏造型夸张的水晶吊灯,那坠子纹丝不动,一如他此刻的表情。

烟酒气与喧闹声趋于远淡,他慢慢阖上眼。

一只手摸上他额头,冰凉,柔软,裴景言惊醒,发现自己身处宴会厅楼上的酒店房间。

房间内就他们两人,安度把运动服披在礼服外,为了保暖很不搭,好在她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床头多了一杯水和几片药丸,安度放好,“哥,水不烫了,你赶紧吃药吧。”

“我……怎么了?”他开口,嗓子哑疼。

“你发烧,直接楼下沙发睡着,”安度言简意赅:“叫你也叫不醒,只好让服务员送你上来休息了。”

犹记幼时发热,凛冽寒夜,宋梦有意不让他吃药,也不带看医生,甚至推他至风口,采取极端的方式延续他病情。

裴景言无力恹恹:“妈妈,我很难受。”

宋梦只死盯大门,眼色偏执,“等你爸爸回来。”

他永远是一颗棋子,一颗宋梦用来召唤裴启云的棋子。

又是争吵,女人撕心裂肺的不甘,男人漫不经心的冷漠。

“裴启云!我爱你多少年!你有心疼过我吗?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现在还是合法夫妻!我忍耐你一次次往安岑那里跑,你呢?冷血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管!”

“宋梦,我们当初的约定你是不是忘得一干二净?你我各取所需,你要一个孩子,我配合你,但以折磨孩子的方式要挟我,你卑鄙!”

“我和你从来没有夫妻之实,裴家和宋家利益捆绑,我们的婚姻也是利益一环,谈何感情?景言怎么来的你自己清楚。”裴启云脱下自己的大衣给快要烧晕的裴景言裹上,又打电话叫来家庭医生。

他怒斥:“看看你干的好事!”

裴景言开始说听不懂的胡话,宋梦见了才显出一丝为人母的慌乱,稍作平静后找冰毛巾为他做物理降温。

裴启云将裴景言抱在膝头,以身再给他添一层暖意,对宋梦声音肃沉道:“还有文婷,你买通医生为你冷冻精子,执意以同样的方式怀孕再生下她,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担。不要再用无辜的孩子绑架我,妄图搅乱我和安岑的生活。”

尚年幼的裴景言听不太明父母的话语,只是好像突然有一年,宋梦变得极为柔和,至少表象如此。

她对他说,你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你们的爸爸,更喜欢那个妹妹。

裴景言开始羡慕那个从未谋面的妹妹,父爱与母爱,他没有得到过的,她应当都有吧。

又一年,他九岁,没见过几次面的父亲裴启云意外去世,和他的初恋安岑一起。

裴景言问:“那个妹妹怎么样了?会不会就是孤儿了?”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宋梦视线从窗外翻飞的枯叶上撤离,转移到他脸上,她弯下腰摸摸他的头,“她怎么样,和我们没有关系哦。”

当你爱上你曾经艳羡的人,而那个人偏偏与你拥有同个父亲,会怎么样?

裴景言在安度透亮又担忧的目光中服下胶囊和药丸,没有答案。

或许从来没有哪种情感可以真正属于他吧,裴景言想。

某颗种子越埋越深,他拼命按住不让幼芽破土,但暑去寒来,它的生命力愈发顽强,坚持开出病态的罂粟。

安度如明珠耀眼,活泼开朗,易美珍常夸:“不会有人不喜欢安安。”

裴景言每每听到,只轻点头,以微笑掩去心底失落,再静默。

怎会没有例外?安度释放的善意,被裴文婷弃之如履。

无非是朝夕相处,自惭形秽;又或是,喜欢的男生的目光,总是追随自己的姐姐。

十几岁的妒意最幼稚也最狠毒,具象成谣言,十夫揉椎,不过数月,将安度推向冷沉寡语。

她和那个叫陈沧的少年,好像也因此渐渐疏离。

安度坚持要改掉自己的姓,夜风清寒,她和裴景言并排坐在花园藤架,在他面前挥挥才领回的新身份证,笑意浅浅:“这下我真的姓安了,不过,你还是我大哥。”

她很少哭,尽管天色沉黯,他还是看到了那张始终仰起的脸眼角溢出晶莹,“别让奶奶知道这些,她会担心,但是……为什么她们要那样说我和我妈妈呢?陈沧和我走在一起也被指指点点,我没有那么糟糕吧?”

裴景言那句“不会”还没说出口,安度一转身子,把脸埋在他肩头,“哥,借我哭一会。”

他犹豫着将她更紧地按进自己怀里。这是你妹妹,他在心里说,所以,抱一抱……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罂粟本就不能采撷,不能触碰,因为会上瘾。

一个扭曲的念头暗里滋生,沿着心脏的血管,输送到四肢百骸,根深蒂固。

如果这样可以靠近她的话,那些流言似乎无需摆平,反倒是不错的助攻。

“拽什么?又瘦又美?”裴文婷再一次传递对安度的嫉妒。

这一次裴景言没有阻止,“安安是比你漂亮许多。”

裴文婷目光淬恨,“哥,你也站她那边?”

裴景言不置可否,轻扬眉骨。

裴景言勉力将事态控制,诸不知失控来得比想象更快。

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用病态的方式接近她,将爱情与亲情互伪,即便这不为世俗所容。

直到他无意发现那封笔迹娟美,流散玫瑰香味的信,不,应当说是情书——收件人是陈沧。

字里行间有祈和,有为自己最近的别扭做解释,有对他们过去的怀念,也有对他感情转变的剖析……词藻质朴,全是少女的真心。

即使他们已经因为流言被她单向疏远,但还是不能停止对他的喜欢吗?

裴景言展信看完,脸色阴翳满布。

裴文婷与简文姝商议重挫安度锐气的计划,前一夜才被他偶然听去。

他对自己的亲妹妹再了解不过,于是他联系到那群被安排好的混混,予以交代:尺度只能把握在“吓唬”,不得有实质的伤害行为。

裴文婷要在当晚告白,如果再加上,情书被撕碎在垃圾桶里呢?

如果安度所历所看这一切,还会奉送自己的爱情吗?

仿一封外表一致的信函轻而易举,裴景言将安度亲笔书写的信件收起。

他铤而走险,推波助澜,谨慎操控着所有离间事件发生的时间点。

超他所愿,安度当晚带伤,精神萎颓地任他上药,并应下那句“以后只相信大哥”。

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小人?裴景言问自己。他收了纱布,转身的动作并不洒脱。

云雾只聚不散,他堕入黑夜。

安度请假养伤期间,捧着手机发呆,或是闭门不出。

裴景言猜得到,手机里陈沧的关心一定不少。

她会动摇,又如何?

“安安,我今天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好不好?”裴景言轻敲她虚掩的房门,“你不愿意吃,不愿意喝,也不愿意和大哥说话,我很担心你。”

长长的沉默后,安度说:“好。”

Dr.周经验丰富,“后天导致的自闭倾向,还不严重,要定期过来进行疏导哦。”

在安度看不见的地方,裴景言以金钱为引,附加了另一个条件。

很棘手,也很诱惑,Dr.周百般踌躇,终究还是抛了操守,接下这桩交易。

“我要戴上这个吗?”安度手脚和头都被安装上陌生的金属装置,接着直流电。

Dr.周有一瞬不忍,偏头对上裴景言的目光,这个才成年的年轻人,透出的沉冷足以震慑她。

她闭眼,“是,对你治疗有帮助。”

图像,文字资料俱全,辅以心理暗示和秘密进行的电击治疗,让她将“陈沧”与“痛苦”联系在一起,形成生理与心理的条件反射。

借外力斩断情根,安度如意识被击穿,手心汗出如渖,呕出的全是酸水。

裴景言背对她,竭力让自己不要听到这样痛楚的响动。

地狱升起的鬼火,将安度的精神世界烧成荒野,没关系,再由他来挑选植物种上便好。

最后一次,安度连听到陈沧的名字都会惊悸,容颜憔悴,苍白得近乎濒死。

Dr.周再看不下去,将所有装置都拆卸扔在角落,“裴先生,你给多少钱我都不会做了。这样会毁掉你妹妹的一生。”

她按着他的肩膀,“我想,该接受心理治疗的,是你。”

他也病了吗?做错了吗?即使不奢求其他,只想拥有她的依赖和信任,这也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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