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沧赶到酒吧时,幽昧流光和英文蓝调取代了两小时前的摇闪光束和士高音乐。
舞池里成双作对的男女形影忽贴忽离,像海底蓊郁晃动的簇簇水草。
他面若结霜,拨开攒动肩毂,在玻璃铺成的侧边走道拐了两次,才在一个单人包厢找到安度。
一缕烟雾飘绕她身侧,碎白金单肩礼服纤秾合度,缎色微荧,鬟发披向一边,削滑玉腿迭绞,细白胳膊抵着膝头,体态歪柔含致,以哑黑沙发作底色,似一段弯皎蒹葭。
不怪他询问是否有一个女人独自前来时,酒保连特征都没听,当即反应:“哦,是那个很漂亮的小姐。”
安度两指捏根正燃的檀香木,漫不经心甩一甩,又放回镂空香盒。
桌面十余个柯林杯酒水多多少少去了近半,她并未尽酗,只当尝味,还算量己克制。
陈沧鼻际重舒一口气,倚在门边冷然出声:“安度。”
安度抬眼,身肢缓缓挺成娉婷盛荷,像和他早约定好一般,笑露皓齿,“来啦。”
指尖触两下唤亮手机屏幕,她瞥一眼锁屏墙纸上“23:34”字样,靠仰环臂,佻挞问他:“怎么找来的?”
陈沧语蕴薄怒,面上却勾着点笑:“自己一个人,这个时间,跑来看猛男秀?”
一句话,拆断申述成她的叁重罪:独,晚,以及其他异性。
僭越关系的担忧和醋意。
安度不回,偏要引他说明“怎么找来”的过程,嬉松着说:“嘿,我以为你把我朋友圈屏蔽了呢。”
陈沧点头,“是屏蔽了,杨蔓妮看到提了一句想接你,我怕她不方便,好心代劳。”
他凛声问:“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顶面彩色转盘灯悠悠停摆,赛博朋克色调迎笼陈沧峻影,虽他本位秉重清傲,但兜了数抹高饱和斑斓,衬显几分跳脱骜野。
难见的风范,安度欣赏好一会,在他淤淀凉意的目光里略有跌跄地靠拢,陈沧伸手虚挡,她忽挟他掌骨,让他圈在腰间。
白皙素手轻搁他肩头,下巴扬垫其上,安度瞳中坠辉,颜展如云舒,得志深笑:“这条朋友圈只对一人可见,是鬼提醒你的吗?”
她耸耸鼻子,他身上淡淡的柠檬味。
陈沧低眸和她对视片时,眼皮半翻,“嗯,鬼提醒的,麻烦鬼。”
安度突然像被点了笑穴,退后一步,持续性咯咯发笑,背脊流线颤颤起伏。
陈沧皱眉,低身别她头发,托抬她的脸定住她。
安度眼神醒蒙各半,吐息全是浓甜酒香。
他沉气:“你还喝了多少?”
多酒种杂饮,善酒者也忌,酒精酵烈延迟,渐渐上头,便不能维持此前清明。
“没多少,”安度摆摆手,脑袋变重,倒还转得快,“低度数饮料,能醉哪去。”
她说话时笑仍止不住,陈沧当她逞能,揽紧她肩膀,连拖带扶将她带离。
“你车在哪?”
“那边。”
露天停车场离酒吧大门约百米,安度步伐不算晃,但走得极慢。
潮夜透寒,陈沧臂间重收,尽可能盖住她裸露皮肤,语气劣冷:“安度你出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中!”安度挨着他蹭一蹭,“枷锁。”
“歪曲事实,颠倒黑白。”陈沧嘴角勾翘一瞬便回塌,诘问:“你要我怎么样我就要怎么样?”
“嘻,嗯!”安度应得爽利,好像这是必然定律,不易之理。她轻声补一句:“偶尔反过来也行。”
停车场空旷,冷白眩光从高杆灯俯投而下,陈沧眼眉毛发染几星淡银,留给她一个棱冰角冻的侧面,和一声不怎么高兴的闷嗤。
“哦不,”安度又想了想,弯探半个身子,头脸布笑,更改上句话的频度副词,“是——有时候。”
离车还有几米时,陈沧按下电子钥匙解锁,“啾啾”两声,宁谧环境里稍显聒兀。
安度浑身血液热沸,眺见天高地阔,便放纵涣失的神经自控力,开始掐头去尾地哼唱:“明明你也很爱我,没理由爱不到结果……”
陈沧觑她一眼,她自解成鼓励,音量乍提:“夜长梦还多,你就不要想起我!”
悍然变调的吼嗓,能隐隐听到回音,安度眯着眼要继续高歌,背部倏地一凉,抵上车门。
接着眼前一暗,唇瓣被含住,清润的触感压下来。
暖热鼻息急融,陈沧一手掌根按着她肩窝,一手穿过她发丝勾托后脑,强恣地吻住她。
几秒,他松开她,安度静愣着等反应归体。
“没想你,耳朵要聋了。”陈沧说。
“原来你发酒疯是这样的,”他笑,拇指在她唇上一擦,“公共场所有碍观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