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士车门将合,受一股乍来的外推力量,安度僵持两秒,怄气撒手,坐到最里侧。
司机扭头看眼多出来的人,态度极差,“车来车往,你们搞什么东西!想玩过家家就下去!”
安度深提一口气:“不是我们,是他……”
陈沧抱歉地冲司机点头笑笑,报上自家地址,“叔叔,我们一块的。”
和来时的清明不同,吝啬的日光完全躲进云里,路灰天阴,她眼中湿雾散了聚,聚了散。
陈沧试探地近身,看她没反对,把安度的安全带扣摁进插孔。
安度额抵车窗玻璃,将胸前的安全带拉长又缩短。
她心软的时候就会重复无意义动作。他见状再挨两寸,轻点一下她手背,“等会我的床给你当蹦床玩。”
上个假期,跳了一次就被陈沧喊停,严肃地说弹簧会凹凸不平,戳到人有多么危险,像个老学究,扫兴得很。
安度回睨,脸色和语气都低沉,“不要。”
车路过校门,陈沧摸摸口袋里的纸张硬角,心境被拉回那天傍晚。
答应完“绝交”就后悔了,安度敏感细腻,情绪又直来直去,当时她本就在低谷,他再觉得自己被冤枉,也不应当生硬地表达不满,与她较真。
陈沧挂笑,“随你,我不拦。”
院门半开,阿姨到海鲜市场采买晚宴食材,家中空无一人。杨晓岚进了个电话,让俩孩子自己解决备好的午餐。
陈沧照指示端出食物摆到餐桌,上下里招呼安度,没有应答。
落地窗前的米色矮背宽沙发,薄纱窗帘搭在上边,构成一张篷,人为扯成的形状,看上去像被大风带落。
两年前玩捉迷藏,安度就爱藏在这个角。
陈沧压着呼吸和脚步蹑过去,揪住窗帘倏地一掀,举起双手虎模熊样粗嘎道:“找到你了!”
她眼皮闭得紧,腹部盖条毛巾,如果不是她被吓到轻抖了抖,是表演得很逼真的熟睡。
“睡着了?”陈沧故意说,腿一伸,腰背一挺,躺在安度身旁,两人脸对着脸。
她睫毛颤得快,显要忍不住。他暗笑,再做几个动静外露的深呼吸,安度便嘤了声,凶恶地反向侧卧,留给他个不满的背面。
坚持不过五秒,陈沧捉她手腕,字正腔圆地唤她:“裴安度。”
安度猛地翻回来,怒目圆瞪,“做什么!”
她坐起来挣甩他,“都说绝交了,不认识,不要叫我。”
头发被翻来覆去弄乱,眉毛也又杂又密,眼睛水亮,脸腮两道压痕泛红。
在他面前,她毫无保留,哪怕现在正生他的气,也没有特意藏起称不上美观的窘相,真实可人。
陈沧不住地笑,看她一会,手向前伸,捏住她鼓鼓的脸颊,说:“我收回。”
“你……”他拉长声音,神情像要和她翻算此前老账,在她又要将嘴撇出哭状前,才抬眉道:“你就是一心二用!”
陈沧再添一只手变本加厉捏她,“和别的同学讲小话,丢我的记录,自然课报告只能拿70分。”
虽是没有嘲讽意味的逗哄,安度仍禁不住羞愤迫脸。她拽下他手臂,如一只攻击性很强的小猫,忽地扑上前,将他反压在身下。
“你最一心一意!”安度跨骑着钳制他,浑然不知这有多亲密。
她专注地拧他腰,拧他手臂,拧他肩胛骨,最后在他后颈处既娇又狠地咬上一口,“你是好学生,还去网吧学坏,你了不起!”
安度着夏季校服,轻透的白布料,女生们开始贴身穿起小背心,她也不例外,今天的更别致些,两根系带在脖子后绕成个丝带结。
结绳在她单向输出的扭打中松巴巴地垂在领后,她紧按着他,绵润的呼吸缚住陈沧。突破以往,不分彼此的连番亲昵,叫他忽略疼痛,难以从容。
陈沧仰面,愣神半拍后脸急忙扭往一旁,还手都算不上的格挡力道愈发温吞,零分效用。
抱枕针脚脱了线,沙发缝隙里塞着一颗蓝色的跳棋弹珠,几月几日留下的呢……他确认自己记忆没问题,但现下安度的一声一响操纵着他尝试分散的集中力。
安度将他粗疏招架理解为投降,收束他领口,象征性拽着晃晃,“人证俱在,你不能狡辩了!”
陈沧闭眼,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等她闹够了,才小声道:“……你先起来。”
她直起脊背,叉腰等他发话,定定卡在他腿上,不挪地方。
陈沧微张眼皮,目光钉在她头顶后方的天花板,唧哝提点:“安度,你……衣服,裙子。”
安度忪愣,窗框玻璃映出她的模样。她细呼,慌慌张张翻下去,赧然仓促地系好背心系带,将裙子松紧带扯回正确方向,又朝下捋一捋。
男女之防她有,冲着陈沧就尽数抛没。脸较之前更涨红,她硬撅撅道:“你什么都没看见!”
“……嗯。”陈沧寂然吐气,作艰辛起身状,揉一揉被她“肆虐”过的部位,撇唇道:“你这么残暴……”
“你是不是要说我嫁不出去?”安度喝斥切断。
陈沧猜不透她如何联想到这话题,嗤笑道:“是是是,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胡编乱造有一套。”
“哪里胡编乱造?你肯定这么想的!”安度摆依据:“丽景饭店那次,奶奶说我嫁不出去,我看见你点头了!”
易美珍喜欢批评她冒失莽撞,大一点就用“嫁娶”来衡量她是否具备普世意义上的优良美德,即便是随意玩笑,也影响孩子的价值取向。
越灌输,安度越私下作对。她不理解为何必须遵从异性看法才算所说的“乖”,她更不稀罕“乖”这个评价,内心抗拒违逆,敛迹只是做做样子。
“我当时吃瓜子,低头而已!”陈沧差点气不顺,“如果你是衙门断案的官,手上一定全是冤假错案。”
安度分毫必究:“你是——先看了我一眼,偷笑,才吃的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