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的邻居!
第二章外国人与邻居
十月开始了。
十月的台湾,天气就如温水般,不冷也不热,除了双十节之外,没有什么其他重要日子,人类在这个月的情绪也会温温的,算是最平稳的月份。
在公司渐入状态后,夏久更努力加班,每天晚上十点过后才离开,和刚补完习的学生一同搭上拥挤的公车,再从细缝中努力穿越下车,走入暗巷回到公寓,拖着铅块般的脚步,缓缓走上四楼,却被眼前这幕景象吓得踉蹌。
秋记独自坐在走廊,旁边有瓶红酒及装了半满的高脚杯,蜡烛被排了走廊一圈,优哉地随着音响播出的音乐边哼歌边酌上几口美酒,已经沉醉于个人世界里,无法自拔。
「你在干嘛?」西装笔挺的夏久小心翼翼跨过蜡烛,深怕烧到裤管。
「oh我的friend!」
秋记见到夏久,开心地拿起酒,明明是要走向他,却一路往墙壁嚕过去,夏久赶紧抓好导正方向,似乎是喝多了,满身酒气,脸也涨红着,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用丹田发出的笑声。
「你要喝酒为什么不在家喝?」
ohno!家里toosmall了。」
到底说那种语言?中英文夹杂,咬字模糊不清,连语调都带有假式美国腔。
「楼上吵死人了!」嘶吼从三楼的阿伯传来,夏久迅速蹲下去将音响关掉。
「why?为什么关掉?」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秋记就往夏久的后脑杓揍上,虽然是小猫力量,还是感到莫名奇妙地摸头。
「因为楼下说很吵。」
「excuseme!尊重我很难吗?」
「对不起,但因为真得会吵到别人,可以关掉吗?」
根本做贼喊抓贼,但夏久好声好气向他请求一遍,拒绝回答的秋记不屑地撇头附带嘖了一声,没过多久又转回来瞪他。
「你的head下来点,ok?」
秋记用食指引导叫这隻长颈鹿低下头,夏久不疑有他慢慢弯下脖子,缓缓靠近,伸了段距离后,秋记伸直五支手指挡在前头要他停下。
「yousee,你这个……」一手拉住西装领带,踮起脚尖往夏久的嘴唇吻去。
惊讶、意外,突然,夏久的眼睛撑大地注视那闭起眼的秋记,嘴上柔软的碰触,带点酒香令人酥麻,心里深处却意识到某股危险,用力地推开眼前这人。
「你干嘛!」不断擦拭自己嘴唇,那股力道将秋记狠狠地撞上墙壁,只见渐渐滑下墙壁的他半瞇着眼对焦不知道在某处冷笑,缓缓开口。
「shyboy。」说完这句话就不支倒地,夏久飞扑上去,安全接杀!秋记在那双工作许久的劳累臂膀里倒头大睡,感到不知所措的夏久只能深深地叹口气。
「嗯?我嘴巴怎么臭臭的?」又吐好几口,鼻子努力地嗅了嗅这怪异味道。
「不对!是烧焦味。」
夏久往地上四处看,原来是撞击力道让旁边蜡烛纷纷倒下,偷偷地自己烧起来,连音响电线也遭殃,火缠绕的电线冒出难闻的灰烟。
「灭火器!灭火器!」
赶紧背起秋记,拿起角落的消防器,把火当成殭尸般狂喷,直到整个走廊都是粉末,地上甚至有被火吻的烧焦痕跡,惨不忍睹。
「完了,伯母明天从南部回来一定会把我杀死。」
「欸,秋记醒醒。」
抖动自己的肩膀,背上的人仍然毫无反应,轻轻地放下来,才发现他身上开始出现莫名红斑,皮肤愈来愈红,有如火在身体里窜动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夏久只好咬紧牙根解决所有不相干的事情。
「以为是吴警官打电话来要和我聊天,结果只是卷卷酒精过敏。」头发乱糟糟的八宝一屁股坐在秋记的病床上,旁边的夏久终于放下心。
「要当他邻居心脏就要大颗点,我们家卷卷只要碰酒就会过敏,过敏就会高烧不退,高烧不退就会头壳坏掉,头壳坏掉就会死翘翘。」
说得天花乱坠,解释完开始整理头发,夏久才松开没多久的心却因为八宝这番话,又扭成一团,不时检查点滴有没有在流动,调整被子角度,还倒水怕待会他醒来口渴,如果秋记不醒来,会不会有过失杀人的嫌疑?背随一层层压力拱了起来,乌云在头上挥之不去。
「放心,我处理过很多遍,死不了,刚刚唬你的。」
听完,夏久腰立刻挺直,却让八宝吓得跳起来,以为开个玩笑就要被揍,马上后退好几步,逃离到床的对面去,假装看顾秋记。
「嗯……」
微小声音从秋记闭起的嘴巴发出,八宝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不断地摇醒他,但日光灯的刺眼,看得出秋记连睁开眼都显得吃力,一见他清醒,兴奋的八宝立刻扑上抱住,紧到让秋记无法呼吸,双手不断挣扎求救。
「你没事吧?」
夏久把两人分开来,秋记终于能大口吐出二氧化碳,感到万幸拍了拍胸口,冷静之后才开口说话。
‘’oh!thanksgod.whathappenedto…….’’
开口就是英文轰炸,夏久和八宝互看彼此,最后在一旁成为鸭子,静静地听雷轰一声来轰一声去。
「我不喜欢外国人的size,所以英文不好,你呢?」八宝把问题推给夏久。
「我台语比较好。」
「你醒来了,身体觉得如何?」正好在巡病人的医生经过,八宝似乎看见救世主,不停有微风吹送在充满无限光芒的医师周围,马上跑过去黏上。
「医生,我们家卷卷好奇怪,只会说英文,医生英文肯定很好,帮忙下好吗?」
「好、但请你离远一点,谢谢。」
苦恼的医生轻轻地推开正用食指绕圈圈在他手臂上的害羞八宝,开始与秋记用英文流利对话,对谈过程中,秋记不断指着八宝和夏久,不时用激动的语气说话,两人默默站在一旁,医生好好安抚秋记之后,转过去要护理师打通电话,而后走向八宝他们。
「他好很多了,但你们不好了。」
「咦?」两个人同时张大眼睛发出疑问声。
「好笑,你刚要我通知编辑,为什么现在两个人被抓来警局?」吴警官对着低下头的夏久和翘着二郎腿的八宝询问着。
「卷卷这死小孩敢捅我坑,说我和他放火烧他家。」
「我没有放火,是他自己排了一圈蜡烛,好不容易才灭火的。」
「唉,我说秋记的编辑。」吴警官大叹一口气,正经地叫住八宝。
「嘘!我不叫编辑,叫八宝。」
八宝将食指堵住吴警官的嘴唇,吴警官立刻把椅子倒退嚕,离得愈远愈好,如果能远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更好。
「秋记有没有好好看医生吃药。」
「他不是神经病,他只是被诅咒了。」
又是诅咒,夏久已经对这个理由无感,转过头望向窗外,明天还要上班,被这个邻居搞得彻夜没睡,好心没好报就算了,还製造一堆麻烦,想到这,夏久整个人不禁瘫软在桌上。
「接下卷卷的时候是今年初,因为上个编辑太没抗压性,吓得连升总编辑的机会都不要,跳槽到别的地方,公司还以为是我们卷卷不好,就把他冷冻半年,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才华。」
八宝迷濛看着灯光打在玻璃桌上的倒影,将时光调回到当初遇上秋记的那天。
*
寒冷的冬天,为了去见新负责的作家,八宝身子挺着假貂皮大衣,手中拿有秋记的相片及住址的纸去拜访,一边扭着屁股抱怨为何没电梯一边气喘嘘嘘地走到秋记家门口,按许久的门铃,却都没有人回应,打电话也没人接,试着碰碰看门把,竟然就这么开了,现代人有这么不把小偷放在眼里的人,如果不是那种会把小偷抓起来砍手砍脚的黑道,就是穷困潦倒到连卫生纸都没有的人,八宝又好奇又胆怯地跨出脚进门去。
「打扰了,我是您的新编辑,叫沉威,昨天有给您电话留言的人。」
沉威是八宝的本名,一进入秋记的家着实吃惊,内部装潢和外表的公寓完全不同,如同穿越剧,跳回五十年代的感觉。大时鐘发出笨重滴答声,要用转拨才能打的电话,好几个高低不同的古董花瓶以及诡异的木头娃娃正裂嘴笑着坐在角落,这些贵重物品并没有整齐地摆放好,和铅笔、稿纸一同散落于地,更深入里头,窗户被黑色窗帘给盖住,阳光只能透过细缝进来,也因为这样,屋内霉味有点呛鼻,控制自己不要扭来扭去走路,深怕撞到哪样东西,就会被暗中杀害,活在这怪人的收藏品之中。
「秋记先生?」
杂乱之中,发现有个阴影蜷缩在玻璃柜子当中,不断抖动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吞了吞口水壮胆后缓缓接近,那无法控制情绪的手迅速打开柜子再闭紧眼,沉默许久发现没动静,慢慢地用意志力撑开双眼,狭小柜子里头装了个人,背对着八宝,挤在杂乱的纸中。
惶惶不安地靠近,此时那人却自己翻身,吓得八宝赶紧摀住快尖叫的嘴巴,子戏一瞧,柜子里的人原来正呼呼大睡,凌乱头发遮住整张脸,为了要看清楚面貌,八宝鼓起勇气用食指翻开那噁心的头发,不翻还好,翻了更错愕,这人长得和手上照片一模一样,那个身体瘦小的秋记,大白天竟然满身酒气迷糊地躺在里头。
既然是作家,心中的恐惧像大怒神一样坠下来,八宝叹口气不爽地摇摇他,秋记如不愿被叫醒的孩子般,任性地紧闭双眼甩开八宝的手,不高兴地发出低吼。
「你谁?」
「我是沉威,您的新编辑。」
「喔,你不用来了。」秋记勉强睁开右眼,瞧瞧八宝。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活了,最后一份稿子给你。」
秋记从他屁股下掏出整叠折烂的稿子洒向八宝,再从柜子跳出来拿起地上的酒,一口又一口喝得痛快,完全不管在后面捡稿子的臭脸八宝,摇摇晃晃拉开窗帘,不爽地咒骂那衝进来的刺眼阳光后大力地把阳台门推到一边,跌跌撞撞出去。
原本蹲在地上的八宝心想不妙,赶紧丢下稿子跟于后头,只见秋记在铁栏杆旁拿起高椅仔细摆正,一点也没犹豫地踏上去,贴在椅面的双脚渐渐离开。
「这人是要自杀吗?」
查觉不对劲的八宝随即跳上去想抓住他,但秋记却意外地往屋子里跳回来,反而让扑空的八宝从栏杆摔出去,幸好衣服被铁栏勾住,像只天竺鼠悬在半空中,惊慌失措,往脚底下一喵,俯瞰来往的车子、零散的人类,脸色开始发青、寒毛直竖,双脚挣扎地摆动,双手紧握栏杆不放。
「先生,你在干嘛?」喝醉的秋记整个人贴在地上,和即将掉下去的八宝对看,并有趣地笑了笑。
「快救我!」
「好呀。」
爬进屋内拿出古董电话到阳台,秋记播弄电话圈圈,过了一会又放下话筒。
「我忘记这只是放好看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