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有点疑惑地看着我,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默不作声的和我一起等来了公共汽车,坐了三站以后在洪福寺夜市下了车。
好像还是和我心存芥蒂啊?我给小芹抹护手霜就这么令她难以接受吗?
距离喧闹的夜市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班长突然对我开口说:“叶麟,如果你有其他急事尽管去做吧,不用非得陪着我。”
“那怎么行呢?”我摇头道,“我答应舒哲要帮他在夜市上照看姐姐嘛!夜市上鱼龙混杂还是挺乱的,宫彩彩不就是因为曾经在夜市上被人非礼,所以以后就再也不逛夜市了吗?”
“我不一样,”班长倔强道,“我能够保护自己,你不用为了跟小哲的承诺而陪在我身边。”
“也不完全是舒哲的关系嘛!”我挠着头说,“班长你今天态度好像对我有点怪?是因为我给小芹涂擦伤药膏吗?那个不是护手霜……”
班长眼中精光一闪,“小芹就是日记侠对吧?”
“啊噗!”如果我口腔里有水,此时一定已经喷出七尺之外了。
“那个……班长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是艾米告诉你的?”
班长抚平了校服裙上一个不易发现的小褶皱,说道:“并不算很难猜,我一直都有这种怀疑,只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让我确定了这一点。”
“啊哈哈……”我尴尬地笑了两声,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好。
“所以说,你今天给小芹涂的药膏,是治疗她打架受的伤吧?”
我连忙点头,“就是这样,我已经嘱咐小芹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班长你能对她日记侠的身份保密吧?这个……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是有点太丢人了。”
“可以的。”随着越来越接近夜市的边缘,班长把自己用了两年没换的女士提包调整了一下位置,以防便宜了小偷小摸之辈。
“不过我想问你一句,如果我没有猜出小芹是日记侠,你就要一直瞒着我吗?你不告诉我,是担心我像耿玉红一样到处说八卦?”
班长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锋利,她一直实心实意的对待同班同学,尽管小芹经常对大家恶作剧,班长对小芹的态度和对宫彩彩的态度也没有明显区别。现在得知对方可能有不止一件事瞒着自己,心里感觉不舒服是正常的。
“没有啦,”我劝解班长说,“我知道班长你跟一般女生不一样,从不乱讲八卦的……”
班长英气的眉头微微一动,“你是说我跟一般女生相比不正常吗?”
我顿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那个……不能说不正常,只能说跟普通女生相比更有特点吧……比如说更具领袖风范?”
“所以你把我看成领袖,而不是普通女生?”
班长不知为何对我不依不饶,可能她自己没发现,但是她的嘴唇稍微有点撅起来了。
“这个并不矛盾的,”我有点紧张地打算改换话题,于是向街道右边一指,“班长你看,这家店是卖陶瓷存储罐的,有各种小猫小狗的存储罐,你一定很喜欢吧!”
班长顺着我的手指的方向,朝那家店铺瞥了一眼。
店主殷勤而自信地展示着货架上的东西,他的手边有用陶瓷做成的各种可爱别致的储蓄罐,除了小猫小狗的形状以外,还有大象、河马、犀牛、熊猫,如果全部买回家的话,足可以开一个动物园了。
看第一眼的时候班长的脸上掠过一丝兴奋,但是她很快就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
“这种存钱罐买回家去没有实用价值的,只有砸碎它们才能取出里面的钱,形状越可爱就越没有实用价值。”
的确,对班长来说,就算是不经意打碎小猫小狗的瓷器存钱罐,都会深深的感到自责,何况是主动砸碎呢?
再往前的一个摊位是卖花的,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玫瑰、百合、康乃馨,有不少情侣停在摊位前面。
班长脚下加速越过了这个摊位,并且紧张地用眼角余光查看有没有认识自己的人,发现没有以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斜对面的店铺则是卖古董的,店主正在向一个红头发的老外介绍一件镇店之宝,据说是秦始皇统一全国以后,为了纪念而特地定制的唐三彩。
“唐三彩是唐朝的东西,秦朝怎么会有呢?”
班长义愤填膺地想过去揭穿那个骗人的店主,结果这个红头发的老外居然很懂行,用一口不算流利、但很清楚的中文说道:“我不埋这个!别当我是圆大头!把那个王八给我砍砍!就是驮着麻将牌的那个……”
店主很想说:那不是驮着麻将的王八,而是驮着石碑的神龟,不过还是把对方要的递过去了。
“大家为什么要骗人呢?”班长似乎是有感而发,“诚恳地对待别人很难吗?”
“这没办法,”我耸耸肩说,“常言道无商不奸,政治课上不是讲了,任何原始资本的积累都是血腥和肮脏的吗?”
班长咬了咬下嘴唇,似乎不愿意接受我的说法,黑长直美少女在夜风中伫立良久,无视于两边潮涌的行人,我只好也跟着她停下。
过了好一会,班长突然开口道:
“当初小芹刚转来二十八中的时候,你每天都竭尽所能地欺负她,是为了报复她小时候对你做过的事吗?”
我不禁身上冷汗直流,颤声道:“班长,你指的是什么事情?”
“还要瞒着我吗?”班长叹了一口气,“我从前在小芹的床头柜上看见你小时候的照片,当时还不信照片上的人是你,后来你昏迷的时候,叶叔叔给我看了从前的相册,我才知道你小时候其实长得很好看……”
“小芹一直对大家说你和她是青梅竹马,但是我在相册上却没有找到你小时候和任何女孩子的合影,倒是有一个眼睛不愿意看镜头的小男孩出现过几次。”
“直到在任阿姨那里也看了相册,我才十分震惊地发现和你合影的那个小男孩就是小芹,虽说十岁以前的儿童男女特征不是很明显,但是像小芹那样从相片完全看不出是女孩的,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听任阿姨说,小芹她小时候很霸道,在大杂院里面称王称霸,被其他小孩子称为‘小霸王’,还特别喜欢找你的麻烦……我把自己了解的事情联系到一块,一下子就想明白你最开始为什么要使劲欺负小芹了。”
喧闹的夜市中,班长用平静而理性的音调向我说出这些,以掩饰自己的不安和困惑。
“叶麟,该不会是……你小时候一直把小芹当成男孩子,因为一直被她欺负而怀恨在心吧?虽然我当时对你有很多误解,但是你从来没有像欺负小芹那样欺负其他同班同学,你甚至都很少和其他女生说话的!”
完了,被班长猜出来了,我那丢脸的被女生痛打的童年,现在对班长来说也不是秘密了!
见我的表情像是被放在铁板上烧烤的牛肉,班长意识到自己猜对了,于是略微沉吟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我在小学当班长的时候,也见过异性之间因为喜欢对方,又不知道如何表达感情,于是就故意欺负对方的例子。小芹小时候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找你的麻烦吗?后来她转校过来以后,无论你怎么欺负她她都逆来顺受,是为了给从前的自己赎罪吧?一个女孩子非做到这种程度不可,我觉得唯一的解释是——她喜欢你,必须得到你的原谅。”
这……班长的推理毫无破绽令人信服,我知道无论如何也瞒不下去了。
“叶麟,”班长那深墨色的、锐利度足以穿透灵魂的瞳孔直直地望着我,“对于小芹的心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还是像从前跟我说的那样,只是单纯地把她当成妹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