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孝安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都出去。
安小朵体力尚未恢复,又遭到精神上的沉重一击,哭了一会儿便昏睡过去。
黎孝安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好,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走出病房。
等候在病房外的人围上来,纷纷问起安小朵的情况。黎孝安看了看褚葵,说:“打电话给她妈妈,请她马上来医院。”
“好,我这就去打电话。”褚葵转身往外走。
周诺言拍了拍他的肩头:“趁她睡着,你赶紧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你都几天没合眼了,她现在很需要你,你别先倒下去。”
何碧玺跟着劝道:“是啊,你一定要撑住。”
黎孝安哑声说:“我没事,我在这里守着她。”
何碧玺和周诺言对视了一眼,知道这时候他们说什么黎孝安都听不进去,便不再多说。
安小朵醒来的时候,看见黎孝安伏在床沿上,她伸出手去刚碰触到他,他立即就醒了,霍然抬起头,冲她笑了笑:“醒了?”
安小朵微微点了点头。
“渴了吧?我扶你起来喝点水。”在安小朵的默许下,他调了半杯温水,让她靠坐在自己身上喂她喝。
安小朵低头喝水,浓密的长睫垂着,遮住了眼睛里的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人怎么样了?”她忽然低声问。
“抓起来了。”黎孝安简短地说了一句,拿纸巾轻柔地擦拭她唇边的水渍。
安小朵抬眼,怔怔地看着他。
黎孝安迎着她的目光,轻声解释:“七年前,郑三木下药迷晕萌慧,奸污了她,这些我都是最近才知道的。当时萌慧怪我只顾工作疏忽她,跟我说是自愿跟他在一起的,还向我提出了离婚,跟郑三木回了台湾。萌慧是利用郑三木刺激我,到了台湾她想摆脱郑三木,不料激怒了他,被他软禁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萌慧假意讨好,郑三木才放她出来。几个月前她收集到郑三木从事非法勾当的证据,去警局举报了郑三木,趁他被抓逃回了梧城。郑三木入狱后被里面的仇家打瘸一条腿,放出来后又发现萌慧跑了,所以他要向萌慧报复,萌慧病房外面有人把守,他没法接近就转向你下手,是我大意了!”
安小朵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黎孝安的脸上有无法掩饰的痛苦,他扶住她的肩头:“小朵,对不起。”
安小朵置若罔闻,就这么痴痴傻傻地坐着,直到她听见一声既陌生又熟悉的呼唤,眸光才颤了颤,她慢慢转过头,难以置信地望着站在门口的人。
那是个中年女人,面容上有岁月的沉淀,但眉目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丽,安小朵的美貌有大半遗传自她。
“妈妈……”安小朵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钟奕秋在接到褚葵电话后,当即订了最近的一班航班来梧城。她看着苍白病弱的女儿,心里痛得无以复加,目光在女儿脸上停留了良久,缓缓移到黎孝安身上:“黎先生,我要跟我女儿单独说几句话,请你离开。”
黎孝安让安小朵躺下,又细心地拉起被子盖在她身上并小心掖好被角,轻声说:“我去买你最喜欢的提拉米苏,一会儿就回来。”
安小朵没什么反应,依然怔怔地看着她妈妈。
等黎孝安出去,钟奕秋看了看褚葵,语气缓和了许多:“你也回避一下吧。”
“好的。”褚葵关上门后,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房间里很安静,钟奕秋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抚了抚女儿的脸,安小朵颤了一下,立刻抓住妈妈的手。
“妈妈,你怎么来了?”
“褚葵打电话给我,说你出事了。”钟奕秋的指腹停在她的下唇上,上面被刀划出来的伤口已经结痂,但乍一看还是触目惊心。
“妈妈,对不起……”安小朵低下头。
“傻孩子,你没有对不起妈妈,来梧城的飞机上,妈妈反省了一下,以前妈妈一直逼你读书,因为妈妈高考没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所以就把这个愿望强加在了你身上。你被学校开除,妈妈没有安慰你,还责怪你,是妈妈不对,后来你跟你爸爸相认,我也没有好好跟你说,只会发脾气,叫你不许回家。因为这样,这几年你在外头吃这么多苦,也不敢回来,是不是?”
“我怕你失望。”
钟奕秋的眼里流露出沉痛:“好孩子,妈妈没有对你失望,你从小到大都让妈妈很省心,是妈妈错了。”
昨天跟褚葵通完电话,钟奕秋叫丈夫订票,然后走进房间收拾衣服。向来沉默寡言的丈夫随后跟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银行储蓄本:“要不是孩子出了事,我也不敢告诉你,自从你骂跑她,她虽然没再回来过,但每个月都给家里汇钱。我记得当时给你说过,你看都不看就让我退回去,可我没那么做,想着到底是孩子的一点心意。没想到从那个月开始,她每月月底都准时汇到我账户里来,两年多了。”
安小朵的眼泪扑簌簌地落在白色被子上,她拼命地摇头,可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钟奕秋靠近她,将她拥进怀里,抚摩着她的头,柔声说:“好了好了,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妈妈会在这里陪着你、照顾你,看着你好起来。”
“妈妈,我心里堵得难受……”安小朵的鼻子酸得厉害,她两只手搂住妈妈的腰,大声哭起来,仿佛要将这两年多来所受的苦和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钟奕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时光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女儿还小的时候,她也这么抱着她,哄着疼着,不许别人伤害她。钟奕秋看着女儿这个样子,内心不禁深深地自责起来——女儿被学校开除,自己不理她不跟她说话。女儿跟前夫相认,自己骂她逼她不许再见那个男人。如果当初她肯耐心告诉女儿自己为什么那样厌恶那个男人,或许跟女儿的关系不用搞得这么僵,女儿受委屈的时候会想到回家去,而不用困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孤苦无依。
黎孝安买了各种各样安小朵喜欢的甜品和食物回到医院,在病房门口碰见刚出来的钟奕秋,钟奕秋扫了他手里的东西一眼,关上门,低声说:“黎先生,我女儿睡下了,请你别打扰她。”
黎孝安看着擦肩而过的钟奕秋,跟上去说:“伯母,我们能谈一谈吗?”
钟奕秋冷眼看他,笑了一笑:“我正有此意,本来我是想等我女儿身体好些的时候再说,既然你开了口,那找个地方,我们谈一谈。”
两人来到医院对面的小茶馆,茶馆门庭冷清,进去看不见其他客人,他们坐下来,点了一壶普洱。
“黎先生,等我女儿身体恢复,我要带她离开。”钟奕秋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直说。
“伯母,小朵的去留不该由你来决定。”
“我了解我女儿,如果你真的爱过她,应该也知道她会做出什么选择,我一定要带她走。黎先生,我给过你很多机会,如果你真的如你当初在电话里跟我说的,会对她好对她负责的话,她今天就不用受这种苦。”
“是,我承认,我没有好好照顾她、保护她,”黎孝安的脸上有难以掩饰的痛楚,“但是伯母,请您再相信我一次,我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加倍地对她好。”
钟奕秋摇摇头:“太迟了。”
“伯母……”
“黎先生,我听褚葵说,杜心蓝的女儿是你的前妻?”
“是的,但我们七年前就离婚了。”
“可是她现在这个情况,你不会束手旁观,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