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陆西嘉本人不反感不反对,相信联姻也是两家人双双乐见其成的事情。然而今天晚上陆昀从进门开始,从头至尾都没问过陆西嘉本人的意愿,所有的问责和怒火皆是冲他而来。
这样的行为,对于这个他所熟识多年的滴水不漏的陆家掌权人来说,可以说是一点也不理智的行为。
唐明日无声地叹一口气,他大概是真的低估了短短几个月内,陆昀对他这个弟弟的感情变化。
再说陆西嘉那边,回到家里以后,他老老实实地要回房间里睡觉,却偏偏被陆昀从身后叫住。
误以为对方大概要盘问他今天晚上的事情,陆西嘉脑子飞快地转起来,只想着怎么将“因为怀疑我们家要破产所以才去找唐明日”的真相搪塞过去,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只听见对方语气平平地开口,“把身上的衣服裤子换下来,内裤也要换。”
陆西嘉如实照做,将换下来的衣服裤子挂在房间里的椅子上,打算第二天丢到洗衣机里洗一洗。却见陆昀推门而进,看见椅子上的睡衣和内裤时,微微皱起眉来,“衣服都拿去丢掉。”
陆西嘉当即微微一愣,“丢掉?”
陆昀不咸不淡地扫他一眼,“难道别人的衣服你还想洗了再穿?”
陆西嘉不明所以地解释:“这些都是新——”
陆昀不置可否地打断他:“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你在家里穿这些衣服。”他话语一顿,又神情冷淡地补充,“内裤也不可以。如果你还抱着内裤内穿看不见的侥幸念头,那么以后在家里,你就只用穿内裤,不用穿其他裤子了。”
陆西嘉:“…………”
他向对方保证会将衣服丢掉,陆昀离开以后,他抱着被子躺下来,习惯性地玩了一会儿手机才睡觉。本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到此结束,不想梦里却还远远没有结束。
这天晚上,他在梦里又回到八月酷暑里那个闷热的暴雨天。他叼着长长的饼干木奉横躺在一楼客厅里等陆昀下班回家,却在连绵的雨声里等来了淋成落汤j-i的陆又宁。
管家面色和蔼地将陆又宁领进门来,让他在一楼浴室里洗热水澡,拿陆昀年轻时留下来的旧衬衫和牛仔裤给他穿。
傍晚时陆昀提着装有新衣服的纸袋回家,陆又宁低着头缩着肩膀,一声不吭地去浴室里将陆昀的旧衣服换下来。
陆西嘉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起身去厨房里找东西吃。出来时却不见陆昀人影,一楼浴室门朝外敞开,本该在里面换衣服的陆又宁却消失不见。
他满心狐疑地跑上二楼,从靠着楼梯口的第一个房间起,一间间推开门去找人,却无一例外都是空无一人。陆西嘉茫然地朝走廊尽头走,余光却瞥见陆昀的卧室房门轻掩,漏出一条r_ou_眼可见的缝隙,有光从缝隙里透出来。
陆西嘉站在门口踟蹰一秒,悄无声息地将门缝慢慢撕开,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朝门里望过去,看见陆昀坐在床沿边,陆又宁背对着他跪在陆昀双腿之间,抬手要去碰陆昀的西裤拉链时,他僵立在原地。
卧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缓缓打开,坐在床上的陆昀和跪在地上的陆又宁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他,前者脸上挂着冰冷的神色,后者却是满脸泪水。
陆西嘉呆呆地杵在房间门口,不知道是该抬脚走进去,还是里吗转身离开。下一秒,视线里陡然一花,他有些不适地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陆昀还是坐在床边,跪在陆昀双腿间的人却成了他自己。他抬手握住对方西裤的拉链头,像是电影里播慢镜头那般,一点一点地将拉链拉到底端,藏于西裤后的东西轻轻弹出来,差点撞在他的鼻子上。
陆昀抓着他的手,要将他的掌心覆上去。陆西嘉挣脱掉对方的手,转而轻轻勾住对方的内裤边缘,将那点布料慢慢地往下褪。
熟悉却陌生的东西缓缓在视线里露出一点形状和轮廓,陆西嘉面色紧绷,却又情不自禁地舔了舔渴到发干的嘴唇皮……
第二天早上,他从睡梦中惊醒,脸和脖子在清晨的空调房里又热又烫,背后却浮起细细密密的冷汗来。
他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上,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新内裤换上,然后将床单拆下来,裹着丢在地上的那条内裤胡乱卷作一团,弯腰塞进床底。
做完这一切,他捞起水杯推开门往楼下走,却在走廊上被迎面走来的陆昀叫住,看见他赤脚踩在地上时蹙起眉来,让他回房间里把鞋穿好。
陆西嘉本能地错开视线垂下头来。良久以后,才低低地开口应了一个哦字。
第59章
见他埋头站在原地不动,陆昀径直越过他朝他的房间走去。陆西嘉愣了一秒,陡然想起来被自己塞在床底的床单,加快步伐跟上去,伸手就去拽陆昀的手臂。
指腹撞上对方的小臂时,他又像是猛然惊醒过来般,将陆昀的手臂甩开。继而转身不着痕迹地挡在对方身前,“我自己进去穿。”
他说这句话时,目光始终不曾有直视陆昀的时候。或者是说,从他在走廊上看见陆昀时,他就一直在避免撞上对方的视线。
陆昀将他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眉间的沟壑更是加深一分,沉声吩咐道:“把头抬起来。”
陆西嘉没有任何动作,一双眼睛像是胶着在走廊的地毯上,嘴巴抿得紧紧的,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打算,满脸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
陆昀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稍稍用力将他的脸抬起来,“看着我。”
陆西嘉眼眸下垂紧紧地盯着自己的鼻尖看,眼皮却不受控制地轻轻颤了颤。陆昀将他紧绷的面色收入眼底,正要开口说话的动作微微一顿。
随即抬起另一只手落在他的发顶,修长的手指微微张开,慢条斯理地将他睡得乱七八糟的短发理顺,微微勾唇提醒道:“仪容不整。”
陆西嘉猝然抬起头来,情绪复杂地望了他一眼。察觉到他的目光,陆昀不紧不慢地追望过去。陆西嘉飞快地躲开他投过来的视线,垂眸敛起眼底的情绪。
终于意识到两人贴得有些近,陆昀收回手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像是再平常不过的兄弟问话那样,微微挑着眉尖开口问:“惹什么事了?”
陆西嘉沉默寡言许久,继而像是终于从昨夜的梦里恍过神来般,顺着对方的话抿起唇角,目光略有闪烁却不再躲避地看向陆昀,“哥,我今天晚上想和林玺他们出去玩。”
陆昀收回目光轻描淡写道:“去吧,不要回来得太晚。”
陆西嘉状似高兴地应下来,转身推门进入自己房间里。一直等到门外的人离开,他终于松下一口气来,手上动作干净利落地将门反锁,走到床边放下手里的水杯,脸朝下朝柔软的大床里摔进去,烦躁又懊恼地从床头滚到床尾。
最后顶着微微凌乱的短发从床上坐起来,剔除那点烦躁和懊恼的情绪,心中莫名有些悲从中来。
即便是过去好几个月,陆又宁满脸泪水的模样仍旧历历在目。当初站在门外窥见的场景,好不容易在时间里渐渐淡下轮廓,如今却又在梦里被潜意识中的记忆重新描摹一遍。
对方那张脸和男人冷漠的神情,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陆昀反感甚至是厌恶这样的行为。
即便他也无法从陆昀的脸上揣度出来,对方到底是在反感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对自己生出有悖人伦的心思,还是在反感同样是男人的陆又宁对自己生出女人对男人那样的感情,又或者是其实二者皆有。
这样算起来,无论最终的真相和结果是偏向三种猜测里的哪一个,放在陆西嘉身上却都是有百弊而无一利。更何况,真真论起血缘关系来,比之陆又宁和陆昀的关系,他才是和陆昀血缘更加亲近的人。
安安稳稳地活到十九岁,陆西嘉终于发现,他似乎遇到了前半生中最为困扰的问题。一个左想右想皆为无解,已经陷入死胡同里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真的能够迎刃而解的问题。他终于生出了和陆又宁一样见不得光的心思来,陆又宁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陆西嘉在短时间内想出的最好的办法,除了逃避以外别无他法。
毕竟谎言已经脱口而出,陆西嘉根本没有约林玺出来玩,他只能在寝室里待到晚上**点,然后佯装成刚刚和朋友散场,一个人打车回家。
进家门时关门要轻手轻脚,从路过书房和主卧外路过时要放轻收脚。管家做了宵夜来敲他和陆昀的门时,只能借口上课太累已经刷牙睡下。
隔天早上,赶在陆昀下楼吃早餐以前叼着三明治出门,晚上继续忙于参加朋友组织的聚餐和聚会。像其他忙于社交的大学生那样,每天忙碌又充实,直到他能够做到在陆昀的视线中滴水不漏为止。
如此这般过了两天以后,陆西嘉终于又收到了纪蔚发来的消息,对方又一次提出要请他吃晚饭。陆西嘉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转头去找陆昀说明时,底气都比前两天撒谎时要足上许多。
陆昀却没有再点头,只微微沉下声音问:“这几天在做什么?”
陆西嘉闻言一愣,歪着头略有迟疑地道:“也没有做什么,就是聚会有点多。”
陆昀蹙着眉头略有不悦地打断他:“什么聚会需要你早上不到七点就出门?”
陆西嘉语塞一秒,半响以后支支吾吾道:“……有点事情。”
陆昀目光紧紧锁住他,“什么事情?”
陆西嘉抿着唇角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直直垂落下来,双手松松地觉握在身后,身体重心压在左腿上,右脚脚尖朝下踮起来,心不在焉地在地面上画圈。
陆昀目光平稳地落在他的脸上,心中却涌上些许淡淡的烦躁来。虽然不知道缘由,却是能够显而易见地看出来,陆西嘉是在故意躲他——
从两天前的早上,陆西嘉在房间外的走廊神色微异地避开他的目光时,他就已经隐隐察觉到。
他近乎冷漠地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从胸腔里剔除掉,最终只是微微滚动了一下喉结,声音又低又沉地道:“你去吧,晚上我来接你。”
陆西嘉敏锐地听出异样来,悄悄抬起眼睛打量他,却没能从他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来。
陆昀目光回到手里纸质文件上,耳边陆西嘉转身离开的动静极为清晰地传过来,甚至在数秒以后仍旧留有余音。他面色平静地将文件翻过去一页,视线定定地落在白纸中的黑字上。
片刻以后,他极为克制地闭了闭眼眸,瞳孔隐有波动地望向手中的纸张,再度将文件翻回前一页,心不在焉地伸手去拿抽屉里的烟盒。
纪蔚坚持要请他去西餐厅里吃西餐,陆西嘉直接毫不客气地回绝他,说就他身上穿的那洗得发白的衣服裤子,一顿吃下来的价钱是他衣服钱的好几倍。
两人一番讨论下来,对方最后还是妥协下来,在大学城的美食街上随意找个小餐馆坐下来,然后请陆西嘉吃一顿饭。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美食街前的马路,陆西嘉双手c-h-a着口袋走在前面,目光轻飘飘的从街边各色招牌上掠过,纪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陆西嘉看得眼花且又心烦,最后随手指着尽头那家门口围了许多学生的餐馆,回头示意纪蔚道:“就那家吧,人那么多,应该不难吃。”
纪蔚面上露出一丝犹色,“人那么多,可能要排队等号。”
陆西嘉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那就等吧,现在还早。”他自顾自地说完,又似想起来什么般,转过头来看纪蔚一眼,“你晚上有课?”
纪蔚立马摇摇头接话道:“没有。”
陆西嘉满意地点点头,率先朝那家人潮涌动的餐馆迈步走去。两人走至餐馆店前时,才隐约注意到不对劲起来。与其说点门外那些学生是来吃饭,倒不如说像是围过来看热闹。
穿着围裙皮肤发黄粗糙的女人站在店内和满脸凶横的男人争辩。学生挤在门口七嘴八舌地议论,陆西嘉稍稍听了个大概。
老实巴交的老板娘前男友来向她要钱,老板娘不愿意给,前男友一怒之下站在店门口,向路人曝光这家店的老板娘以前坐过牢,将过来吃饭的学生吓跑不少。
纪蔚当即就皱起眉来,“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吃饭吧。”
陆西嘉目光在店内男人和女人脸上流连片刻,闻言收回目光正要转身离开时,余光却瞥见人群中心一阵s_ao动,似是有人推开看热闹的学生挤了进去。
他离开地脚步一顿,神差鬼使般侧过脸越过人墙朝店内看去。年纪稍大的中年女人将老板娘护在身后,冷言冷语地和男人对骂起来。
男人骂骂咧咧地朝地上吐一口唾沫,转身欲要往店外走。背对着他的中年女人,目光追着男人侧过身来,陆西嘉愣了一秒。
半个小时以后,他在饭桌上倏地回想起来,那张隐约熟悉的脸,是他曾经在中心医院里见过的,那个中年女医生的脸。
陆昀结束饭局过来接他时,他和纪蔚坐在美食街上的甜品店里。司机将车停在甜品店外马路边的车位上,陆昀坐在后排座位上,正要给他打电话时,就扫见坐在落地窗前高脚凳上的陆西嘉。
按下拨号键的动作微顿,陆昀目光从他脸上掠过,继而稳稳地落在坐在陆西嘉身旁,侧过头去和他说话的年轻男孩脸上。
陆昀沉默地眯起眼眸打量对方,看清对方那张脸的瞬间,眉间少许的冷意渐渐在脸上蔓延开来。他从陆西嘉的名字上退出来,先打了一个电话给林玺,在电话里不经意般提起前两天的聚会。
林玺并未提前收到过陆西嘉发来的口供,且接电话的时候,他又恰好在玩游戏,满腹心思都放在游戏上,短时间内没能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地反问:“聚会?什么聚会?”
陆昀面色沉沉地挂掉电话,然后才给陆西嘉打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秒,他面无表情地按下挂断键。骤然想起此前他近乎自负地判断陆西嘉早出晚归,仅仅是为了躲他。
与此同时,甜品店内落地窗边的座位上,陆西嘉疑惑地扫一眼被挂断的电话,继而起身对纪蔚道:“我哥来了,我要先走了。”
纪蔚点了点头,低头思考一秒,复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谢谢你。”
陆西嘉不以为意地扯扯唇角,转身推开玻璃门走出甜品店,径直朝停在马路边的私家车走过去。
车不是陆昀自己常开的那辆,司机蹲在马路边玩手机。他拉开后座车门俯身坐进去,转头却听见陆昀语气沉冷地质问:“你还和他有联系?”
“什么?”陆西嘉下意识反问一句。
“那个在酒吧里工作的服务生。”陆昀眼眸黑沉地锁住他,“你很喜欢他?”
“你认识他?”陆西嘉面上掠过一丝错愕,继而想起陆昀调查过他在酒吧打架的事,“他说他要请我吃饭。”
“吃饭?”陆昀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瞳孔里却一片冰凉,“请你吃饭需要连续请三天?你前两天撒谎也是和他在一起?”男人目光里浮起淡淡的厉色,“你们前两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当面被揭穿撒谎,陆西嘉下意识地有些心虚,张口反驳时语气也连带着轻下来不少,“前两天我没和他在一起。”
陆昀面上像是抑制不住般终于浮起怒意,与面上隐隐动怒的神情恰恰相反,他的语气里夹裹着冰渣:“我打电话问过林玺了,你还不想说实话吗?几个月前在酒吧里为了他和别人打架,差点赔掉一条命,现在还不学不会教训,还要和他来往?你就这么喜欢他?”
陆西嘉有些费解地望向他,“我——”
怒火和烦闷交织相叠在一起,又或者还有其他堆积压制多日的情绪,皆如闭闸多日的洪水,再也克制不住般喷涌而出。
最初的怒意已经淹没在冰冷的气压里,陆昀面容冰冷,一字一顿地打断他:“我再问一遍,前两天你和他干什么去了?你们做什么事情,还需要你连续两天撒谎,拿林玺来做挡箭牌?”
陆西嘉脾气再如何好,此时也忍不住有些怒从心起。更何况他脾气压根算不上多好,最多就是他已经学会如何在陆昀面前收敛自己的脾性。
他似笑非笑地脱口而出:“在哪里?我他妈那两天晚上都一个人在寝室里玩手机。”
陆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黑沉沉的瞳孔里一片冷意。
“你不相信?”陆西嘉掀起眼皮看他,继而漫不经心地扯起唇角,“你不相信。”
他像是茫然到有些束手无策,又像是心烦意躁到临界点。多年来成长的经历,本能驱使他用冷笑和漠然来武装自己。然而仅仅是和陆昀几个月的亲密相处,就已经潜移默化地更改了他数年来养成的习惯。
唇角欲要扬起的瞬间,火气和躁意被瞬间汹涌而至的委屈吞没,他像是终于自暴自弃般,压在心底的话蓦地冲口而出:“就算是个酒吧里打工的穷服务生,打架是我自愿,出车祸也不是他害的。他家世清白一没骗我钱二没害我命,我和他来往,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就算是我前两天骗你和他去酒店开房,年轻人不谈婚姻自由恋爱,都是男人也不存在搞大肚子的说法,过几年分手了还是照样能听从家里的意愿结婚。”
“除了和穷服务生谈恋爱这点传出去,对陆家名声不太好以外,就没有任何牵涉到陆家利益的地方。”
自小便不怎么读书的陆西嘉从未有哪一刻,像现下这般脑子转得这样快。似乎是潜意识里要争个输赢,又像是单纯情绪不稳定,他语速飞快地吐出反驳的话,即便有那么一瞬间,大概连他本人都无法听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像是要将这两天心脏承载的所有郁结排出体内,他盯着对方如同发泄一般脱口而出:“所以,哥,你为什么要生气?”
下一秒,车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第60章
陆西嘉一番话说得气势十足,看似占理实则真要细究起来,却还是存了些无理取闹在其中。好在陆昀不知道在想什么,却是没有抓住他话里的不妥的地方细究。
这一架没能吵下去,陆昀手机里有电话进来。他接过电话以后,开门下车把蹲在路边玩手机的司机叫过来,简洁解释临时有事要处理,让他先把陆西嘉送回家。
直到司机开车离开,整个过程中两人都不曾有过任何交流或事对视,大概也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陆昀在路边拦下出租车坐进去,司机出声询问时,他却是直接报的唐明日公寓附近的酒吧名字。事实上,几分钟前他接到的只是一通无足轻重的电话,陆昀却仍旧借此从陆西嘉身边离开。
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抵着额头,给唐明日打电话说:“出来喝酒,在你家附近。”
唐明日赶到酒吧里的时候,陆昀坐在二楼卡座里等他。驻唱歌手抱着吉他坐在楼下的小舞台上低低吟唱,唐明日只一眼就从他没什么情绪的脸上,瞧出来他心情不好,收回目光随口问:“和你家弟弟吵架了?”
陆昀一张脸在昏暗的灯光里忽明忽暗,没有开口说话,微微下垂的眼角溢出淡淡的冷意来。
唐明日不以为意地啧一声,“小孩子心高气盛,不服气按着打一顿就好了。”
陆昀终于抬起眼皮来,语气冷冷地道:“他已经十九岁了。”
唐明日神色敷衍地哦一声,“你还真别说,每次我一看到他,总是下意识地想把当还在上高中的小孩儿对待。说到底还是你们家爷爷奶奶有点太宠他了。”
他自顾自地念叨完,又抬手去拿摆在陆昀手边的玻璃杯,却被陆昀拦下来,“这是我的酒。”
唐明日不以为意地伸手握住酒杯,“杯子上又没有写你的名字,一直放在你眼皮底下,也没看见你拿起来喝一口。”
陆昀却似陡然想起什么般,脸色微微下沉,“我不喝,自然有我的理由。”
唐明日不明所以地扬起眉来,“可是你不喝,自然也有其他人来喝,譬如我。”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就将杯中的酒倒入口中,眯着眼睛稍稍品了品。等睁开眼睛时,才发现上一秒还神色如常的陆昀,此时紧紧盯着他,目光里像是含着利刃般冷厉黑沉,周身如同裹在源源不断冒冷气的冰窟里。
唐明日以前读书的时候,语文成绩一概是在及格线边缘游走。此时看见陆昀这副模样,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贴切的形容词来,只能用极为通俗粗糙的话语来描述——
对方这样子看上去,活像是自己不是喝掉他的酒,而是喝掉了他的老婆。
而对方这副模样已经是他第二次见了,第一次则是自己将陆西嘉拐回家的那天晚上。唐明日神色惊异地咧咧嘴唇,“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喝掉了你的一杯酒,就想揍我吧。”他摸着嘴唇轻啧一声,“而且这杯酒压根就不是什么几十万的上好藏酒。”
陆昀不动声色地敛起眼底的情绪,眉头紧蹙沉声开口时,接上唐明日两分钟以前的那句话:“我喝掉了这杯酒,对这杯酒没有任何益处,反而会给它带来很多麻烦。”
唐明日神色愕然,“……能带来什么麻烦?”
陆昀抬手轻按住额角,语气里夹裹着淡淡的焦虑和煎熬中,“一些违背伦理的麻烦。”
唐明日:“…………”
在这个瞬间里,他终于明白过来,从小家里父母数落他整天和陆家长孙混迹在一起,却是半点聪明和智慧都没能学过来,直叫人怒他不争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事实上,前二十七年当中,唐明日从未觉得自己在智商上和陆昀有过什么差距,也从未将自家父母的话放在心上。
而在此时此刻,当他陷入为什么喝掉一杯酒会给酒带来违背伦理的麻烦的自我拷问中时,他终于有些醍醐灌顶,父母辈的人果然眼光毒辣。
他斟酌着字眼,试图不动声色地跟上对方的思路,“酒杯上虽然没写名字,但假若你把酒喝掉了,那杯酒就是你的了。可是你没有喝掉它,所以现在它是我的了。”
“最关键的点其实在于,”唐明日越讲越头头是道,“你是愿意选择喝掉它但是会有麻烦,还是愿意把那杯酒让给我喝。”
陆昀闻言抬起脸来,神色不明地望他一眼。而后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情,声音平淡却沉稳地道:“你说得对。”
唐明日手握成拳轻咳一声,“怎么个对话?”
陆昀望向他的瞳孔里深不见底,“我应该喝掉它。”
“你冷静一点。”唐明日呛咳一声,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刚才我说的所有话,都是建立在酒还没有被喝掉的假设前提下。可是现实是,那杯酒已经被我喝掉了。所以,”他无奈地耸耸肩,“你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不,它还没有被喝掉。所以,”陆昀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眸,面色冷静地朝楼下舞台上的歌手看过去,“我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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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日面上微怔,片刻以后,他神情惊讶地睁了睁眼睛,终于隐约明白过来点什么。他面带犹疑地问:“那杯酒……我是说,你都不问一下,那杯酒愿意让你喝吗?”
陆昀面不改色地望向他,“你喝醉了?”
唐明日颇为费解地抬起眼睛来,“你说什么?”
我成了我哥的地宝第9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