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夫妻是需要忠贞的。
哪怕是感情不好,但既已经在一起了,组成了家庭,便需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不该三心两意。
他这样想,也一直是这样做的。贵族男子们养妓蓄妾,追声逐色,他离得远远的。妻子很信任他,所以两人才能二十多年来相敬如宾,从未红脸。
而今他也不干净了。
出了贞顺门,他上了大道,过了朱雀大桥,又转了两个弯,沿着河边的人行道一直走。
平城的所有道路,他都很熟悉,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家。李家的宅子在城北边,豪门贵族聚居的永兴坊,离宫城七八里地。不算太远。
署中有马车的,他不想坐。
这个季节天已经很热了,河边种满了杨柳,遮挡了一部分太阳光,不至于太晒。他走着走着,第一次发现家这样近,没过多久,就望见家门口了。
两株古槐,两级石阶,门就对着大街。看着不大起眼,但要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这样宽阔一间宅子,非贵族之家不能办到。
仆人看到主子回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慧娴正在院子里,教阿龙识字。搭着张桌子,一人坐着个小胡床。
见到丈夫回来,她十分惊讶,放下教小孩握笔的手,从胡床上站起来,隔着几丈远和李益相对,问道:“怎么回来了?”
李益笑了笑,说:“休沐。”
慧娴说:“哦。”
然后就再无话了。
李益心说:慧娴真的是个很粗心大意的人。
是真的粗心大意呢,还是她不想去关心呢。
他身上衣服有些褶皱了,还有些汗味,明显是昨天的衣服。他有洁癖,从来不会将衣服穿过一夜的,他自己都能闻到自己身上残留的冯凭的气味。
但是慧娴就是没看到。
他走了几里路,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有些湿了,脚下也是草屑泥土。他自从二十岁官显以后,出行再也离不了马车,怎么会突然走路了呢。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正常,但慧娴全无感觉。
她看不到也好,免了许多尴尬和解释了。
慧娴说:“吃过早饭了吗?”
李益说:“还没。”
慧娴便让家人去准备早饭。
李益穿过庭院进了门,慧娴后脚跟着进来。
李益背对着她:“走路出了汗,身上有些热,让我先洗个澡吧。”
慧娴让仆人备水。
结束**到现在一夜,他还没有洗澡。
加上又走了长路,实在已难受得很了。水送进来,他便脱了衣服。
衣服脱在衣杆上,也许上面会残留着奇怪的气味,或熏香、液体,种种蛛丝马迹,但他不用隐藏。因为慧娴是注意不到的。
她不洗衣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妇,更不会去碰别人穿过的脏衣服,直接让侍女拿走。
李益挽了衣,坐到案前吃饭。
慧娴已经吃过饭了,只是坐在一旁看他,李益说:“吃完饭,我想睡一会教,昨夜没睡好。中午你和阿龙自己吃饭吧,不用叫我了。”
慧娴说:“你睡哪个床?要不你睡书房吧,再过两个时辰,阿龙要睡午觉了。”
自从阿龙进了家门,李益便睡在书房了,慧娴带着孩子睡他们原来夫妻的正房。
李益点头:“好。”
慧娴说:“你久没回来,那床被都许久未更换了,我去重新给你换换。”
李益仍旧点头:“嗯。”
他们夫妻没有孩子,慧娴身体不太好。阿龙是过继的大哥的孩子。
这件事李益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慧娴是有主见的人,不需要丈夫同意,坚决把阿龙养下来了。但那之后,夫妻的关系就有点僵,李益搬去书房睡,和她打起冷战,平时休沐也不回家。
当时闹的那样严重,一向脾气好的人,竟然说出了要离婚的话。
不是当面说的,是他和大哥说,大哥又告诉慧娴的。但也只是说说,这么多年夫妻,是不可能为了一点小事就离婚的。
时间久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慧娴旁若无人,自顾自的当起了母亲,李益不可能一直反对下去。但是阿龙一天天长大,李益从来也不搭理这孩子。
慧娴觉得他心太狠了。那样小的小孩子,是人看了都要心软的,但他就是不为所动。阿龙牙牙学语,每每拉着他要玩耍,叫他爹爹,他也不理会。现在阿龙三岁多了,只跟慧娴亲,不跟李益亲,见到他只是怯怯地不说话。
慧娴每每提起阿龙就很忐忑,然而看他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也就离开去收拾床铺去了。
平常不在,他的书房也每天都有人打扫除灰。床上的卧具还是春天的,慧娴想着现在是夏天了,有些热,让婢女给他换了夏天的薄被和凉簟、竹枕。用扇子赶了赶蚊子,将纱帐放下来,窗子打开,香炉里换上驱蚊的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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