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凭没觉得他有多爱,只觉得他有点神经病。
拓拔泓也知道她在生自己气,是注定没有好脸色的,默默抱了半晌,也就罢了。
他永远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本来应该是明白的,因为身在局中,所以有时候又糊涂。有时候他会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爱了个什么东西。但他确确实实很迷恋她,迷恋她的身体和气息,深深感觉无法离开她。
拓拔泓想试试没有她的感觉,遂打算独自冷落一阵,然而坚持了没十二个时辰,他就空虚的受不了了。次日又再次过来,这次他另起了一个话题:“我打算立宏儿做太子。”
那是晚上。冯凭正心事重重,对着镜子梳发,听到这话顿时抬起了头:“什么时候?”
拓拔泓说:“就下个月。我已经让礼部去筹备了。”
“宏儿聪明,有福相,是太子的好人选。朕喜欢他。”
拓拔泓说:“本来早就该立了。”
冯凭轻轻叹了口气,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放下梳子,不知道该去关心哪一头。
拓拔泓抱着她肩膀:“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冯凭有些惆怅,心情倒是真的缓和了一些,感叹道:“我放心什么啊。他现在还这么小,至少得十五六岁我才能放心。”
拓拔泓听她语气,知道她是没有生气了,终于放了心:“他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你高不高兴?”
冯凭说:“我高兴。”
拓拔泓说:“我也高兴。”
拓拔泓趁着高兴,抱着她,亲亲热热说了好一阵话,又吻她脸颊。她起初是有些不快乐,眉头总解不开,敷衍的很勉强的样子,然而经不住拓拔泓的甜言蜜语,最终还是神色和缓了下来。奶娘将宏儿抱了过来,准备要睡觉了。
冯凭不愿让宏儿跟别人睡,免得他跟别人亲,跟自己不亲了,所以到了夜晚,奶娘就会把他抱来。冯凭睡在床中间,侧身搂着宏儿,拓拔泓在背后抱着她,说着爱语逗她高兴,摸摸索索。
宏儿没有母亲,但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缺憾,相比许多其它的皇子,自幼跟母亲分离,又远离父亲,自小缺乏亲人的爱,他可以说是幸运的多。在他身边,有妈妈,有爹爹,朝夕相处,妈妈和爹爹感情很好,他潜意识里就认为这是自己的父母,温馨而完整。而有关于他生母李氏的一切,没有任何人会告诉他。
太后不许任何人在宏儿面前提起有关李氏的事,拓拔泓也不提。
冯凭把宏儿哄睡了,才是拓拔泓的时间。他翻身搂上来,屏息凝神,长久地和她接吻,温度和情。欲一丝丝地升上来,这漫漫长夜,最诱人的不过此时了……
烛光中,她不愿睁眼,只是伸出一只手,去抚摸身边那张脸。拓拔泓躺在她的臂弯中酣睡,触手一片恬静。
也许是她年纪大一些,拓拔泓在她面前,总有些娇嫩的孩子气,容易任性发脾气,容易低头,连睡觉,也喜欢把她当枕头,需要她体贴照顾。
他不太会照顾人。
她每每这样闭着眼睛抚摸他,就会背心发凉,感觉自己所处的这一切很荒诞,很可怕。
她并不厌恶拓拔泓,只是感觉很荒诞。
她感觉像是沉入了一场漫长而又封闭的春。梦。梦的内容是黏。腻的,质地也像是某种体。液,黏。稠又发腥,散发着淡淡的恶心。其中伴随着不知名的快。感,那快。感也是黏。腻的带着腥。
像梦。然而她心中又明白,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一切都是有因有果,有发展有脉络,绝不是无中生有。她知道两个人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她又是如何从抗拒到接受。
有了一次就有二次,然后是三次四次。只要同在一个皇宫里,随时随地总有见面的可能。总有各种原因将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凑在一起,凑成一双。
拓拔泓感觉到她的手,梦中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放在胸口。
冯凭知道,她今生和这个人是脱不了干系了。
她没有选择。
这两年,两人好也好过,吵也吵过。好过多少回,就吵过多少回,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他们两个做不得仇人,便只好相好了。
冯凭知道,她跟李益,此生不再有任何可能。当初既然撕破脸,她就下定了决心,此生绝不再见。但她还是不愿意李益回朝中。
她知道拓拔泓不喜欢李益,绝不可能是真心想重用他,出于一点旧人的情谊,她不希望对方遭遇什么险境。
她无法说服拓拔泓。这个人一向固执己见,你越是反对,他越要来。性子又敏感,冯凭要拦阻,他多心起来,反而更加闹得不愉快。
次日,拓拔泓离去了。
冯凭思索这件事,犹豫再三,最终提起久未触碰的笔墨,展开信纸,在纸上写下几行短书。
她已经很久不碰纸笔,几乎有些生疏了,不太习惯。而信对面的人,也已经是形同陌路的故人。
当初分手是发下毒誓,而今要主动开口写这封信,可说是难上加难。
然而笔尖落到纸上,娟娟小字,秀雅的小楷,正是那人当初教的,那种自然而然的熟悉又回来了,遂一字字慢慢落笔。
她想,她对这人已经释怀了,遂用一种平淡至极的口吻。
“李君:
别来三载,不知近景如何。昨日听闻圣上说,将辟君入朝,起复旧职,不知是否已经见着诏令?江湖之上风高浪险,愿君固辞,唯保平安而已。”
她让人将信带出宫,秘密送到李益的手上,希望他能听从自己的话,拒绝朝廷的征召,不要回京来。
很快,她收到了李益那边的回信。
回信是行书写就。
他最知名的是楷书,天下共知,但他不论是私人写信,还是朝廷的公文奏疏,从来不用楷书。因为曾经教冯凭学楷书,冯凭用这种字体,为了避讳,他就不用了。他这样谨慎的一个人,聪明地晓得要如何在帝王身边侍奉,每一句话都说的滴水不漏,每一件事情都做到无可指摘,不给自己留任何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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