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2 / 2)

这条同伴的尸骨仿佛从狗王自己身上抽斩下来,它无法下嘴,只觉得痛。

但面前的老头是它多年的主人亲人,它亦无法痛恨。

往后每当老头带猫狗回家杀煮,它就会躲到房间,钻到床底,捂着脑袋不看不闻。

它非常害怕看到同伴绝望的眼神,非常畏惧听见同伴最后咽气的声音,它更加担心同伴会发现它,发现它身为狗王却袖手旁观,无视同伴的不幸,堪比助纣为虐。

同伴的尸身被碎开一段段,存放在冰柜里,同伴的肉骨被各种香料腌制成美食,香气四溢。

狗王痛骂自己愧当狗王,愧对同伴,可除此之外,它什么都做不了!

老头依然每天带它散步,亲自喂食和帮它洗澡,揉它的颈项陪它嬉戏。

它看上去依然幸福且幸运。

只是走在街头上,它再也不敢把头抬高。

直到某天,一位食客饱餐之后,剔着牙流连忘返,不经意发现了房间里躲着的狗王。

食客乐了,问老头这条狗多少斤,多少钱。

老头说这是自家养的,不吃,而且是狗王,万中无一。

食客一听“狗王”俩字,兴趣更浓了,敢情吃了它就跟吃了老虎一样,够格调够派头,够威风够壮/阳,还适合以此宴请权贵,拉拢关系。

狗王被吓着了,连忙缩回去房间躲进床底。它这个举动畏首畏尾,毫无狗王的气势,但它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退缩。

然而这样的退缩没有给它带来好处,那房间不是它的房间,那床底不是它的避风港。

那日天朗气清,老头带它出去散完步后,回到家,不动声息地拿起口罩,铁锤,与削骨刀,抿着唇向它走去。

狗王不会忘记死前那一刻,从脑仁传来的剧痛令它几乎瘫痪,视野被红色的血液模糊。

它往后缩,想逃,低着头夹着耳朵向老头摇尾求饶。

老头一下下向它招手,一声声唤它的名字,它过去,又一铁锤当头一棒。

老头的面目自此扭曲不堪,变成一团漆黑。

虎纹大黄狗用力地闭眼,耍劲地甩头,心中所有的回忆与怨恨,铺天盖地地涌出来,遏止不住。

它再一睁眼,满目愤怒与仇恨,冷不丁冲黑猫纵身一跃,飞扑过去。

黑猫猝不及防,被它咬住喉咙,奋身翻腾挣扎,用利爪狠狠挥向虎纹大黄狗的脸。虎纹大黄狗死死咬住它,脸上被抓出血肉,也不松口。

其余猫狗见状,顿时响起一片狗吠声和猫叫声,原本混在一起的猫狗,迅速分成两派,势不两立,相互打了起来。

现场再度混乱起来,动物的叫声此起彼伏,乱七八糟。

“混账,都给我歇了。”阎冽皱眉,一句话的功夫,打架的猫狗像被抽空了身体的所有力气,纷纷瘫躺倒地。

虎纹大黄狗和黑猫也不例外,但黑猫死撑起来,用一口气的劲冲到张活柔的脚边。

虎纹大黄狗也想撑起来,但它之前与九军打斗,已经伤痕累累,这回只能半趴地上。

它怒质黑猫:“你胡说八道,倒戈相向,是叛徒!”

黑猫受了重伤,脑袋歪着,身体一起一伏,喘息着断断续续说:“我只是,不愿意看到大家,魂飞魄散。这几个人类,不是一般,再斗下去,我们会,走投无路。”

虎纹大黄狗:“就算不斗,他们也不会善待我们!人类全是垃圾,只会以怨报德,没一个有良心!”

黑猫无力地摇头,说话依然不顺:“狗王,你不要因为老头,辜负了你,你就将对他的仇恨,扩大至全部人类。人类里面,也有真正的,好人。”

就像那个每天风雨不改去公园投喂它的少女,她告诉它正在游说父母,成功之后就会带它回家收养。

可惜那一天还没来到,它就被老头毒死,成为一帮食客的盘上佳肴。

少女发现它失踪之后,到处寻它,还拿零用钱印了许多寻猫传单。

最终无果,她蹲在公园里,对着它的空碗,默默哭泣。

它上前安慰少女,用脸轻轻揉蹭她的脚踝,只不过,少女再也看不见它了。

虎纹大黄狗:“我不信!我不会再信人类!”

黑猫觉得奄奄一息,它不再跟它多说了,改而小心翼翼地仰起头,问张活柔:“可以送我去冥界吗?我想投胎。”

来生做人也好,做猫也好,它不挑,只要活着就行。只要活着,什么都有可能。

一只会说话的伤猫站在自己脚尖前,张活柔忍不住又头皮发麻,身体微晃,有些站不稳的趋势。

她吃力地扯出一个乐意的笑容,回了句“没问题”,然后伸手去翻符纸。

她动作迟缓,很不利索,像上了年纪的老太婆,笨笨拙拙,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她心里又气又急,表面则佯作干脆和冷静,跟阎冽说:“反正你在,你来开冥桥,我好节省符纸,快!”

阎冽斜她一眼,轻笑,再向九军递了个眼神。

九军一直石像般站在一旁,没表情没动作没声响,接收到阎冽的命令后,他才刚毅地“是”了一声,拿手往身后一抹。

眨眼,一座两边长满红色彼岸花的石拱桥浮于虚空,泛得红光。

黑猫看见桥,有感应般,什么都不问不说,拖着快要倒下的身躯,一拐一拐直往桥上奔去。

它的身影渐去渐远,没几下,消失在石拱桥的另一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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