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古朴雅致的叁层小楼亮起几盏微弱的灯火。芙蕾顺着楼梯来到一楼餐厅,如狐狸所言,餐桌上摆着涂上新鲜奶油的可口榛子蛋糕。
芙蕾切下一块,用叉子慢慢吃着,香甜软糯的蛋糕在唇舌之间化开,让她的味蕾得到满足。
可这不够,她像汲取他人爱意而生的怪物,她的心底藏有一头饕餮巨兽,渴望温暖的胃口空空荡荡,怎么也得不到满足。
芙蕾将剩下的蛋糕放入冰箱后,她返回二楼主卧,掀开薄薄的被子,躺了下去。
芙蕾毫无睡意可言,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卧室的吊灯,狐狸的身影在她脑海中徘徊。
谁能想到,她竟然在贪图魔鬼的善意。
直到眼睛酸涩,芙蕾才将目光从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移开,透过被风吹响的玻璃向窗外看去。
弦窗外暮色苍茫,天光晦暝。
远处灯塔隐秘于天穹之间,在一片沉寂黯淡的蓝灰色雾气之中若隐若现,朦胧的雾霭里那道指引迷途的长夜明灯,发出浅薄缈茫的光,犹如神灵注视人世的双目,祂默然无声地蛰伏在黝暗处欣赏世间百态。烈烈长风卷起汹涌海浪,呼啸着朝海岸吹来,敲得小楼门窗哗哗作响。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于芙蕾是,于临西港口昼伏夜游的渔民亦然。
西港常年狂风骤雨,加之暗礁众多,在此捕鱼不是一个好主意,可相较被“衔尾蛇”霸占的天鹅港,以及以凶残为名的食人鱼所占据的落日湖而言,南岸湾与临西港便成了相对安全的选择。
可惜前不久【白】一改往日宽和作风,在南岸管辖区内禁渔,渔民们便将目光放在此处,但显然,今夜今时,这一片往日宁静的海湾也称不上祥和。
形形色色的人影宛如幽灵在此游荡,他们悄无声息的占据了这一块土地,在夜色中犹如鬼魅伫立。
“动手。”清淡优雅的少年音。
只随一声令下,炮火轰向镌刻着精美细致“黑色鸢尾”花纹的船舶,一片枪林弹雨从天而降,水花激溅,火星四射,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怜的渔民们慌不得已,顾不上劳作一夜的成果,向山林奔逃而去,然而上位者们争权夺利,死去的永远是无辜之人,他们什么错都没有,但目睹即是原罪,而罪不可恕。
——枪炮对准了那些四散逃窜的人们。
谁都知晓,这世上只有死人会永远沉默,将秘密带下地狱,扣动扳机的人在犹豫,随风轻颤的声音,像是藏着几分不忍:“能不能…放过他们?那些人…只是普通的渔民,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耳麦里传来少女清甜的哼笑声,她讥讽地笑着:“伊莎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了?想想看他们是怎么对你的!”
“苏姬,我…”她想说什么,又闭上嘴。
“动手。”耳麦中少年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冷冽,犹如寒霜洒下,不容辩驳。
她的指尖在颤抖,一双冰凉的修长的手指搭了上来,替她扣下板机。
“——嘭”,一声枪响,一片血雾,一人倒下。
伊莎贝关掉耳麦,神情有些崩溃,她麻木地看着一地尸体:“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身旁沉默寡言的黑发少年神情专注地盯着瞄准镜,微眯起漆黑深邃的眼睛,对准乌乌泱泱的人影,握枪的手臂结实有力,肌肉线条绷得很紧,他一言不发地开枪、装弹,动作冷厉而精准。
伊莎贝双眼变得迷濛,她脸色苍白地瘫坐在地上,用手将自己搂紧——直到一张纸递到在她的眼前,伊莎贝吸了吸鼻子,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落下眼泪。
“哭什么,反正有我,我替你杀。”
黑发少年声音很轻淡,语调平的几乎没有任何起伏。
伊莎贝迷离恍惚地看着他,隔着夜色,仿若无人地呢喃着:“昼…可我也不想你…”
“那我们都会死。”潭水般深沉的双眼静静看着二十:“在这里,你不杀人,人会杀你。”
“把善意留给自己吧。”昼将伊莎贝沾上鲜血的手指擦得干干净净,才低头把打磨得光滑锃亮的子弹一颗颗放进枪中,他动作轻快又娴熟,细碎的黑发遮住他沉寂的双眼:“只要我一个人手染鲜血就好。”
喧嚣不止的枪响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远远传来,落在芙蕾耳畔,形同恶鬼的哀嚎。
芙蕾气喘吁吁地关掉了房间所有的灯,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几乎是踉跄着跑到楼下,就在刚刚,她透过窗户——亲眼看见一位向她这个方向奔跑而来的渔夫…他的脑袋被子弹炸开了一朵血花,毫不留情。
脚步停在房门口生生顿住——她不能走。
她还没有等到狐狸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