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节(2 / 2)

该来的客人基本都到了,汤疤子可能是昨夜惊着了,都快到开光时辰了依旧不见人影。

开光是中国丧葬习俗上几乎最重要的一环,洗净了死者一世尘缘,为死者擦亮阴眸,祈福来生。这个仪式几乎所有人都要到场,而且还不能哭!在东北也有一套话,一般来说都是阴阳先生唱,嫡亲长子为死者擦拭开光。

“程峰,时辰差不多了,开始吧,跪下,为海爷开光!”马瞎子把程峰拽了过来,如今李家的孝子贤孙这个位置由马程峰来充当。

“开眼光,看四方!开耳光,听八方!开鼻光,闻物香!开嘴光,吃饭香!开心光,亮堂堂……孝子贤孙泪别撒馆内哎……”马瞎子扯着嗓子喊道。

程峰跪在地上用白酒在李大海的尸体上拂过这几个位置。

“孝子跪!”

在场所有人,除了无双在内,全部跪倒在地,这是李大海最后一程,虽然灵棚里外没有一个至亲,但没有人会在意这些,纷纷跪倒在地送他最后一程。

这时候该哭了,甭管是真是假,要的就是这个气氛,哭的越惨就代表死者生前慈爱之广。当然,李大海不是什么好人,可人既然已死便得让他安心上路,这段从李府一直到坟地的路也是相当于与黄泉路对接的过程,哭丧哭丧,活人死人阴阳相隔,用活人的哭声送完最后一程,生前多少恩恩怨怨就次一笔勾销,让他看一看,生前最怀念的人和物,还有这段路!

“孝子叩首!”马瞎子又是一嗓门,程峰扑通扑通磕了三个响头,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这孩子不像无双,很实在,口中嚎啕大哭,哭的差点昏过去,双手死死扒在棺材盖上就是不松手。

“恩公啊……程峰还没有来得及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程峰,差不多装装样子就好了嘛,一会儿还有正事呢。”无双上来搀扶。

“你起开!”马程峰推开了无双,心中愤愤无法掩饰。

其他三具尸体的棺材也缓缓合上了,当然,他们都是配角。李大海纵横江湖一世,末了这就算告别了,无双也算对得起他了,他的葬礼当年在承德可是轰动一时,那排场,光是车队就足有一百多台。平时难以一见的承德大人物,那天晚上都去了,送丧队伍排满了二道牌老街,黑压压一片是人山人海。

常小曼站在无双身后,也许是有愧于心,暗自冲李家四口鞠了几个躬。然后挽着无双的胳膊一句话不说,看那表情,也十分悲伤。

“你不必如此,没必要为了你们常家的仇人装,一会儿你跟好我了!我怕会出事没工夫照顾你。”无双对她说。

马瞎子用盲杖摸索着,找到了这两天灵堂里烧黄纸的那个丧盆,说:“程峰,衰丧盆,为你恩公开路了!”

其实一般来说摔丧盆并非长子做,都是次子,或孙子摔,长子要在最前边打着灵头旛为抬棺队伍引路,也就引魂。但孝子贤孙就马程峰一个人,也就只能全由他自己做了。这不是闹着玩的,如果失了礼数容易召死者诅咒,所以生前再好的朋友也不敢代劳。

马程峰举起丧盆子到头顶,用力朝地上砸了下来。这里也有讲儿,死者为男左手摔,死者为女右手摔。另外摔丧盆子必须要摔碎了,而且越碎越吉利,到底里边是什么说法可能无从考究了,一代传一代就这么说的,也许跟岁岁平安差不多。

可有一点,必须摔碎了,你要是摔不碎那就代表死者不愿意上路,生前还有心愿未了,今夜无法起灵,必须再责良辰吉日了。

后来呀,人们为了吉利怕摔不碎丧盆子,就用粗陶稍稍了,粗陶十分脆,就算是几岁的孩子,捧起来一松手都能摔碎了。

啪嗒一声,丧盆子重重地被马程峰摔到了地上,但却没有碎,在场包括无双在内,所有人无不瞠目结舌。这种事不信邪不行,粗陶烧的丧盆子竟然在一个成年人手中摔不碎?那得多巧合?你还指望着那些无德的商人故意给你换个质量好的盆子?那怎么可能呢!

几十个抬棺匠站在棺材左右,龙架都搭好了,刚想使劲儿抬却见丧盆子没摔碎,立刻又送了劲儿。这是规矩,丧盆子不碎不能抬棺出灵棚,不然死者会闹事。

那丧盆子失去了平衡在地上来回滚,咕噜噜地径直滚出了灵堂,谁也不敢碰这晦气玩应,赶紧左右躲闪让开一条道,就见丧盆子直接滚到了大门前才止住趋势。

这变故别说无双了,就连马瞎子也有点措手不及,以前自己办的丧事也不少,还从没遇到过这么邪乎的怪事呢。

“瞎子,咋整?李大海还有啥事吗?”无双问他。

“是啊前辈,我刚才使劲儿了,怎么会摔不碎呢?咱东北的习俗是丧盆子不碎必须另责良辰吉时起灵,要不然不吉利呀!”马程峰也劝他重新算算。

“不行,小爷,程峰,你们有所不知,夜长梦多呀,今夜子时前必须起灵,否则会出大事,你们相信我!”马瞎子语气很认真。

“可……丧盆子摔不碎,咱也不能违背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呀?再说了,李大海是江湖上的大人物,坏了规矩,兄弟们以后会怎么说我?”无双也十分忌讳这些。别看他上过学,可从小出生在传统家庭,心底里还是传统观念很强的。

第76章 他回来了?

“程峰,去,重摔,必须摔碎了!”马瞎子喝道。

“好!”马程峰答应了一句,几步跑到了门口方向就要去捡回丧盆子,可他刚走到门口弯腰低头,李府大门却被从外边推开了。

门外自然是围的水泄不通人山人海,但有几个人就站在门口台阶上,好像就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刻似的。马程峰捡起丧盆子微微抬起头……“是你?你怎么来了?”

门口,一个年轻男子上身缠满了雪白雪白的绷带,正坐在轮椅上冷颜素目地瞪着他。他背后是一个健壮的汉子推着轮椅。李二毛子!

“小子,识相的就滚开,这儿没你事!看在给海爷做孝子贤孙的份上,今儿我不为难你!滚!”汤疤子吼道,他背后跟着五六十号小痞子。

是他带走了李二毛子吗?显然,他这个莽夫没有这等智慧,更何况汤疤子与李家也有些私仇,至多是李家被灭门恩怨一笔勾销,却没必要沦为李二毛子的鹰犬拍马屁。

人群中,一个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也许,那个幕后黑手就是他!冯兴辉!他摆了摆手,四五个手下听他嘱咐了几句后,消失在了人群之中,也不知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程峰,多谢你待我送爹最后一程,但我是他的儿子,这些理应由我来做!”李二毛子抬起头来,看了看门上高悬的那块金字大匾。离家几日,简直已经面目全非,这哪里还是自己的李府!看到这里,他怒从心生!

“哎?程峰?快点的,别误了时辰呀?”无双并不清楚屋外发生的事,还以为是又有客来了呢。

马程峰这孩子是个极为传统的人,他受李家恩怨自然不敢忘记,如今李家长子就在面前,自己怎能越权代劳?

“大少爷,全有您做主,请吧!”他把丧盆子交到李二毛子手中,立在门旁一侧,大声吆喝了一嗓子“李家大少爷归家!”

此话一出,院子里在场所有人无不鸦雀无声,谁也不曾想到,李二毛子远在千里之外的长春养伤,竟然赶了回来。从咱们中国人的习俗传统来看,李家既然有后,甭管是不是残了,所有家业就都要由他来继承。

无双转头看了看,暗自紧紧捏着拳头,看来自己还是太嫩,棋差一招,如今李二毛子回来了,自己可谓是满盘皆输。除非他肯主动言明,让无双代为掌管这偌大的家业。要不然,就算无双手下有千军万马,在江湖道义上也说不过去。

两个昔日的好兄弟,几日前他还求他为他报仇,还答应让他代为主持大局,可此刻,四目相对眼中多了许多常人无法察觉的情绪。

无双脸上面无表情,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双小爷,我李怀荣只是回来主持家人丧事的,既然已经开始了,那就不要停。死者为大,有些事还是等结束后咱们再商量吧。”李二毛子没有说太多话,毕竟这是父母和爷爷的丧事,若是把话挑明了,难免又要激起血雨腥风,扰了死者安宁。

“大少爷,摔丧盆,准备起灵!”马瞎子喊道。

汤疤子推着李怀荣走到棺材前,他手中捧着丧盆,想给父母和爷爷跪下,可怎奈已经瘫了,无法行动,只好抹了把眼泪,平伸双手,松开了那漆黑的是丧盆子。

说来也怪了,刚才马程峰摔的劲儿那么大都不碎,如今李二毛子坐在轮椅上,高度比刚才马程峰低了将近一倍,丧盆子距离地面也就是一米,他没有任何力气,轻轻松开了手。丧盆子落地啪嚓一声被摔的粉碎。也许,李大海就是在等孙子吧。这种事,外人始终无法代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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