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书玉唇畔含笑,望着她的目光之中,似有暖流,他张口说道:“承乾宫里,倒未必有什么奸佞。然而,肃亲王离京已久,尾大不掉,不服上令。再则,肃亲王府历来与那妖妃走的亲近,又有之前太子遇刺的嫌疑未脱。王爷揣测,肃亲王府或许与妖妃沆瀣一气,有不臣之心。为免走脱了要紧的人证物证,又或让歹人趁机劫持了肃亲王的女眷,还是早做完全打算为好。”
这番话,顺妃倒听得明白,几乎气的血气上涌,连声顿足斥道:“胡说,胡说!我儿一向忠心,此番外出亦是奉旨出京公干,你们竟然颠倒黑白至如此地步……你们、你们……”
陈婉兮笑了一声,盯着谭书玉的脸庞,颔首轻声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河南山西蝗灾闹至何种地步。皇上问及谁能前往平灾,满朝文武各个退却,是肃亲王出来挑了这幅重担。如今地方灾情渐平,你们却在京城生出这样的祸事,还强行捏造罪证,栽赃王爷有不臣之心。你们,才是真正的反贼。”话至此处,她面色忽有几分激动,腹中的胎儿亦有所感,不安躁动起来。
陈婉兮只觉腹中隐隐作痛,余下的话便也全咽了下去,额上沁出冷汗来。
她捂着腹部,禁不住呻吟出声。
众人一见此状,也顾不得其他,一个个都慌了神,忙上来看视。
顺妃尤其关切儿媳这一胎,忙忙的命人搀扶着王妃坐下,又差人去请太医。
然而承乾宫此刻被围的铁桶也似,一只鸟也飞不出去,任凭顺妃如何呵斥,宫人却一步也迈不出承乾宫宫门。
陈婉兮坐在椅上,满面苍白,侧首看着谭书玉,微微喘息道:“谭大人,饶是我到了这般地步,你却连个大夫都不肯与我请么?”
谭书玉看着她唇色青白,额上冷汗的模样,心中阵阵抽痛,虽明知如此不稳妥,但犹豫了半晌,还是点头道:“着一名卫士前去请太医。”
半晌,派出去的卫士将太医带至承乾宫。
至此刻,偌大一座皇宫已尽在和亲王势力控制之内。
谭书玉派人去请太医,倒也放心。
这名太医,几乎是被卫士押至承乾宫,战战兢兢的替陈婉兮看诊过,留了一贴安胎静心的汤药方,又慌慌张张的离去了。
陈婉兮吃了汤药,精神略恢复了些许。
正在卧室之中歇息,她忽见谭书玉踱步进来。
王妃寝室,自不宜外男进入,且屋中尚有宫女丫鬟,然而谭书玉此刻却如入无人之境。
陈婉兮斜眸睨着他,笑了笑,淡淡说道:“谭大人,你真以为胜券在握了么?”
谭书玉没有答话,却自袖中掏出一叠信笺来,递到陈婉兮面前,轻轻说道:“婉兮,这些都是你这段日子以来写给于成均的信吧?”
陈婉兮扫了一眼,面色遽变,片刻问道:“怎生落在你手中?”
谭书玉自己拉过一张椅子,径自在床畔坐了,说道:“婉兮,你却死了心吧,他是不会回来救你们的了。”
一日清晨,陈婉兮尚在睡梦之中,却听外头一阵吵嚷,自己的婢女红缨在帐子外疾声呼道:“娘娘,不好了,承乾宫被人围了!”
第118章
陈婉兮看着那一沓信笺,默然不语, 柳眉轻蹙, 似是颇为为难。
谭书玉便继而说道:“你每隔三日便向河南方向寄书一封, 将京中情形尽数描述与肃亲王。你们夫妇,可谓是一体同心。”口吻之中, 却有几分酸溜溜的。
陈婉兮听着,只是不语。
谭书玉又道:“然则, 你这些举动早在和亲王的掌握之中。肃亲王府放出去传信的鸽子,其实皆被拦截, 这些信都落在和亲王手中。为不打草惊蛇, 这些鸽子又被放回,故而你不曾察觉。”
陈婉兮唇角轻轻一挑,露出一抹极轻蔑的笑意, 然而这笑却转瞬即逝, 她说道:“我当真没有料到, 你竟然会为和亲王效力。”
谭书玉说道:“皇帝龙体日渐不佳,朝廷亟待新帝。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适时择主, 也是情理之中。”
陈婉兮螓首轻侧,微笑问道:“那么,谭大人是择了和亲王这个主子了。然则, 和亲王只怕不是什么好主子。他飞扬跋扈, 量窄难容, 又实在算不上有什么才干。谭大人选了他来辅佐, 怕是要事与愿违了。”
谭书玉凝视着她碧清的眼眸,温言道:“话虽如此,但和亲王为人轻狂浮躁,性格肤浅,易于拿捏。若是肃亲王这样的主子,才是真正难相与的。”
陈婉兮失声笑道:“瞧不出,原来谭大人竟有如此志向,是想当司马昭啊?也难怪,你瞧不上我们王爷了。”
话至此处,她嗓音微沉,忽又说道:“谭……表哥,你如此笃定和亲王能成事么?如若不成,和亲王固然是大逆不道。然而,他毕竟是皇室的子孙,再如何皇帝当也不会杀了他。可是你就不同了。一介外臣,竟敢谋逆,恐是要满门抄斩的罢?再说,皇室怎肯认下这自家子孙作乱犯上的丑事?只怕还要将一切过错都推在你头上,只说和亲王是受了你的蛊惑唆使,方才谋逆,你该如何?”
她孕中乏力,嗓音绵软,却又悠长动听,令人如春风拂面。
谭书玉看着她的面庞,竟有几分痴了,半晌他蓦地一笑,低声道:“原来,婉兮还会担心我。你不必忧心,如今皇宫尽在我们掌握之中,京城禁卫军统领亦投效于和亲王。老皇龙体不佳已有时日,即便一朝升天也不是什么奇事。再则,这段时日都是宜妃娘娘在御前服侍,便是有些什么,那也是宜妃娘娘责无旁贷,不与他人相干。”
陈婉兮听着谭书玉云淡风轻的说着这些话,背脊却有一股子寒气直往上蹿,她直直盯着他,说道:“好阴毒的手段,好周全的布置。早在宜妃侍疾之时,怕不是就已经想好了今日之局吧?”
谭书玉微微一笑:“谁让,宜妃娘娘蒙受盛宠,令皇上一人不见,一言不听。她既受此等皇恩,这后面的事,自也得一身承担下来。”
陈婉兮只觉得心口一揪,沉声问道:“你们预备将她如何?”
谭书玉倒也不打算瞒她,说道:“太后娘娘懿旨,宜妃魅惑君王,惑乱宫廷,责令其陪葬。”
陈婉兮颔首道:“陪葬,你们是笃定了皇帝近日便会驾崩了。”
谭书玉未再接话,目光一暖,柔声道:“婉兮,这些你都不必担忧。新皇继位,我拥君有功,会好生照料你们母子的。”一言未休,他的视线便落在了陈婉兮的肚腹之上,温柔之中却掺了一些复杂。片刻,他说道:“便是你腹中这个,我也会视如己出。”
陈婉兮听着,不由笑了一声:“谭大人对妾身,还真是另眼相看啊。然而,妾身自有丈夫,妾身的孩子自有父亲,便不劳谭大人费心了。”
谭书玉听她提起于成均,冷冷一笑:“肃亲王,那也得有命回来才成。”
话不投机半句多,谭书玉还惦记着外头的事宜,不便在她房里久坐,便又起身去了。
待谭书玉去后,陈婉兮顿时便萎在了床上。
红缨连忙走上前来,问道:“娘娘觉得如何?这谭大人当真是无礼,竟然对着娘娘说出这等僭越之言。以往看他也是个知书识礼之人,今日居然……”
陈婉兮却摇了摇头,沉沉说道:“谭书玉,这一遭是危险了。”
红缨不解,问道:“娘娘,如今整个皇宫都被他们控制,您为何这样说?”
陈婉兮默然不语,半晌才沉声道:“即便和亲王当真能成事,一来他是附逆之臣,和亲王眼下要用他自无二话,依着和亲王的脾气性格,未必会全然信他,他知道这样多的事情,将来如何实在难料;二来,和亲王谋逆篡位,就算成了,立身不正,将来也难服众,都是后患无穷的事。”话至此处,她忽然长叹一声,又道:“如若他现下肯回头,总还有一条生路,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