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池塘或者面盆里的水倒是无谓,唯独怕那宽广水域,别处都还好,就只这清和园的昆明湖,每每想起都令她胸口憋闷难忍。以往,她也来过清和园几次,都绕着那湖走。
孟氏瞧见她脸上神情,忽然盯着她的眼眸,走上前来,低声说道:“本宫想起来了,肃王妃你昔年曾跌入湖中。那你可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跌下去的么?”
正当此刻,却听那边传来一道厉声喝骂:“大胆的贱婢,你竟敢杀了灵蛇!”
这嗓音自豆宝玩耍之处传来,颇为陌生。
陈婉兮与孟氏一起变了脸色,当即快步向那边走去。
转过一处轩馆,果然见一条五彩斑斓的蛇断成两截,死在地下。
琴娘立在一旁,面色淡然。豆宝抱着她的腿,缩在后面。
另一边,一群宫女簇拥着一名华服女子矗立道边,一脸怒容的瞪视着两人。
陈婉兮眼见这情形,心顿时提了起来。
豆宝望见母亲,张着两手朝陈婉兮扑了过去,口里喊着娘亲。
陈婉兮俯身抱住孩子,仔细打量了一番,见豆宝安然无恙,连块擦伤都没有,方才松了口气,柔声问道:“宝儿,怎么了?”
豆宝揉着眼睛,哼唧道:“蛇……宝儿怕……”
孟氏出言道:“郡主,这是怎么回事?”
那华服女子声色俱厉:“太子妃娘娘,我好容易自民间寻得一条灵蛇,预备今日献给太后。谁晓得,却被这贱婢杀死在这里!宴席就在眼前,灵蛇却没了,你拿什么赔我?!”
孟氏尚未言语,陈婉兮便开口问道:“菊英,你来说。”
菊英福了福身子,一五一十道:“二位娘娘,适才琴姑娘带着小世子在这里玩耍,一旁树上忽飞窜来一物。婢子眼花,看不清是什么。琴姑娘却忽然出手,以飞镖将那物打落>>在地。婢子等人查看,才发觉竟是一条毒蛇。婢子捏了一把冷汗,那毒蛇是冲着小世子去的。若不是琴姑娘眼疾手快,此刻只怕已咬伤了小世子。”
那华服女子斥道:“胡说!本宫的蛇可是一等一的通灵,怎会蓄意伤人?!血口喷人,也要有个真凭实据!再说,咬了便咬了。咬伤再治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如今本宫的灵蛇没了,你们这群下贱的奴才,可担待的起?!”
孟氏倒抽了一口冷气,当即斥道:“郡主慎言!这是皇家园林,今日入园者皆为宗亲显贵。毒蛇伤了人,便是闯了滔天大祸。即便是太后娘娘,亦不会庇护于你!”
那郡主依旧满脸骄矜之色,无一丝一毫的悔意。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陈婉兮却忽然缓步上前,一字一句道:“这位郡主,如今皇后与顺妃两宫娘娘见在景福阁之中,郡主可敢随妾身前往,把适才的言语,当着二位娘娘的面,再说一遍么?!”
郡主正在气盛之时,忽然见一着王妃服饰的貌美妇人走上前来逼问自己,虽有心驳回,却不知为何,只觉得眼前此女气势逼人,口吻虽淡,却透着一股子凛冽杀意。
她不由后退了一步,强撑了气势,斥道:“你是何人,竟敢来责问本宫!”话音才落,她忽而瞪大了眼眸,不由道:“你是陈婉兮,你……你是故意来跟本宫作对的么?!”
陈婉兮却不知此女为何识得自己,然而眼下她已无心追究此事。
她的宝儿,差点被毒蛇咬伤。若非今日有琴娘在,简直不堪设想。
一想及此,陈婉兮便觉如浸冰窟之内,她不管这女子到底什么身份,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陈婉兮下颌微抬,睥睨着郡主,冷声道:“郡主这话有趣,感情妾身的儿子险些被郡主的蛇咬伤,还是妾身蓄意挑事了?郡主既有这等信心,咱们不如就去两宫娘娘面前,请她二位来一辩曲直!”
郡主嗤笑了一声:“你叫本宫去,本宫便要去么?莫说你是肃亲王妃,即便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本宫也未必要听呢!”
话才落,后方却响起一道极威严的嗓音:“放肆!”
众人皆是一震,回首却见太后携着皇后、顺妃、梅嫔、喜美人并一众宫人簇拥,立在不远处。
太后一脸愠色,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了郡主脸上。
事发突然,众人尚未回神,陈婉兮却快步上前,向着太后行了个大礼:“臣妇拜见太后,太后福寿康安!”
一句落,她竟仰起头,向太后道:“太后娘娘,臣妇斗胆上奏一事!犬子在园中玩耍,忽有毒蛇来袭,幸而被人救下。然则,这位郡主忽然走来,痛斥臣妇姊妹杀了她的灵蛇,并口口声声称这蛇是献给太后娘娘的。臣妇不知,皇家园林竟有如此凶险。今日入宫宗亲甚多,倘或旁人为这要敬献给太后的灵蛇所咬,岂不损了太后的声誉?此事,还望太后娘娘明断!”
众人皆大吃一惊,孟氏与郡主皆不曾料到,这陈婉兮竟然有如此胆量,就敢在众人面前,向太后告状。
这场剧变,令所有人手足无措。
孟氏与郡主怔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向太后行礼。
太后心中恚怒不已,眼望众人,问道:“尔等说,肃亲王妃所言,可属实?”
孟氏先道:“儿臣适才与王妃一道在墨玉牡丹花圃那边说话,并未曾亲眼得见。”她这话说的阴毒,既撇干净了自己,又暗示陈婉兮其实不曾看见毒蛇伤人。
太后眯细了眼眸,沉吟不言。
顺妃立在太后身侧,急出了一身燥汗。
她是弄不清怎么就会弄出这样的事来,然而她倒是相信,陈婉兮不会胡乱诅咒自己的宝贝儿子被蛇咬。她看小孙儿安然无恙,心里倒踏实了些,便试着说道:“太后娘娘,此事怕是有些误会。”
陈婉兮却朗声道:“有无误会,那条毒蛇尸体尚在原地,一看便知。”
郡主此刻亦回过神来,忙膝行上前,向太后道:“姑母,您听儿臣一言。儿臣自知我大燕历来看重龙气,遂自民间重金觅得一条灵蛇,本意借着今日宴席敬献于太后并皇上。谁知,儿臣在这园中同灵蛇玩耍时,忽来一粗鲁女子将蛇杀死。姑母,这女子仗着自己是肃亲王府出来的,不将儿臣放在眼中,杀死灵蛇,更是无视太后。姑母,您一定要秉公处理此事!”
太后神色阴晴不定,似在琢磨着什么。
陈婉兮挺直了腰身,面色平稳,直言道:“太后娘娘,臣妇有证据。”
太后拧眉,问道:“你有何证据?”
陈婉兮说:“那条死蛇便是证据,如今还尸横就地。”
郡主在旁冷笑了一声:“笑话,灵蛇尸体如何成为证据?那恰好证明了,蛇被人杀死?!”
陈婉兮亦笑了一下,说道:“郡主,如若你将毒蛇拘管严格,并不曾令它四处游走,旁人又怎能任意将它杀死?终不成,是臣妇的义妹从你手中夺过毒蛇,将之杀却?你身边那些宫女,能为此作证么?”
太后看向郡主身后跟随的几名宫女,然而那些宫女却垂下了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这等逆天大慌,她们可没人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