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均洗浴回来,房中已安排下了饭食,果然有陈婉兮适才说的荷叶小米粥,另有几盘爽口的小菜,同一盘春饼。
于成均身上尚且带着些水汽并澡豆的香气,在桌边坐定,扫了一眼面前的饭食,笑说:“这忙了一天回来,就给爷喂草吃?爷又不是羊。”
陈婉兮亲手盛了一碗小米粥递了过去,又替他选了些小菜卷春饼,微笑道:“天气炎热,时候又晚了,王爷还是少食些荤腥,免得存了食。再则,如今不比在军中,虽说王爷是个武人,还是留意些好。”说着,便似有若无的扫了于成均的腰身两眼。
于成均却大喇喇说道:“爷是个男人,怕什么?再说了,等爷真成了个胖子,就没人惦记了,也免得你天天操心。”
陈婉兮听了这话,只觉的好笑,说道:“王爷真爱说嘴。”
实则说,于成均并没有发福,只是她见他日日这般好胃口,难免担忧些。
这荷叶小米粥,是以新鲜荷叶盖在炖好的小米粥上。盖上锅盖,焖它小半个时辰,再揭开,荷叶的碧绿与清香便都浸入了粥中。盛夏酷暑,如此炮制,这小米粥翠绿清新,更引人食欲。再则,荷叶清凉去火,最适宜暑天食用。
陈婉兮思量着于成均在外劳碌一日,回来时胃口必定不好,便吩咐厨房将小米粥熬的稀薄,又放至半温。
果然,于成均但入口,便连连痛饮了两碗粥,方才卷饼吃菜。
陈婉兮自一盘煨鱼中,选了腰腹处最软嫩肥腴处,拣了一块鱼肉,放在于成均面前的盘里,笑说:“新下的斑鱼,每年就这个时候有。王爷且尝尝,也免得责备妾身不让王爷吃肉。”
于成均将>>鱼肉丢入口中,细嚼了一阵,点头赞叹道:“这东西是个时鲜的吃食,每年就七月到十月有。宫里人也爱吃,昨儿母妃还使人端了一盘去军司处,就是没你弄的好吃。这倒是怎么做的?”
陈婉兮笑道:“不过是把鱼收拾干净了,用三年的母鸡吊的汤下去一道煨,没什么大不了。”
夫妻两个说了几句家常闲话,陈婉兮便问道:“王爷,宝儿眼见都要两岁半了,孩子三岁差不离就可以开蒙。妾身虽能教他认几个字,到底不比真正的大儒先生教的透彻。这两日,王爷可物色好人选了?”
于成均放下筷子,说道:“这两日也看了几个,只是不是脾气不好,便是品性差些。这样的人,给咱们宝儿当先生,爷实在不放心,还是再看看罢。”
陈婉兮听着,也颔首称是。
于成均见她只喝了几口粥,吃了些小菜,便说道:“你就吃这么点子东西?不怕后半夜饿?爷说了让你多吃些,你总是听不进去。”
陈婉兮微笑道:“王爷,妾身当真吃不下。”
于成均不听这话,亲手卷了个饼递过去,又把那半条的斑鱼全拨到她盘中,说:“来,把这些全吃了。”
陈婉兮接了卷饼,咬了一口,只听于成均又说道:“爷近来实在太忙,顾不上家里。府里的事,外头铺子里的事,你新开的作坊,还有宝儿,全都着落在你身上。你可一定要当心身子,这饭吃不下,觉睡不好,身子还能好么?别叫爷记挂!”
陈婉兮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以往,可从没有人这样劝说她吃饭,然而这滋味儿却极好。
这世上,总是有人惦记着她的。
虽则她实在没什么胃口,还是把于成均替她卷的饼,一口一口的吃完了。
吃过了饭,夫妻两个坐了一会儿,便上床歇下了。
陈婉兮照旧躺在于成均的臂弯之中,如此她也惯了。
她指尖轻抚着于成均的胸膛,问道:“王爷,近来朝中可还好?你总是出去的时候多,妾身也不知你在外头的事。”
于成均握着她的手,莞尔一笑:“也没什么,左不过就是那些事情。你倒是帮了爷一个大忙,你开的那编织作坊,收了许多难民。那些人有了安身之所,便也不再流落街头。京城地面上,顿时清净了许多。之前步兵衙门为这些事愁的很,每日打架的就很不少,还有吃饭赖账的,寻衅滋事的,若一一抓起来,那京城衙门的囚牢可瞬间就满了。再者说来,这许多泼皮混在难民里,闹了无数事端,也棘手的很。如今,这些难民有了去处,余下的那些个棍徒无赖,自然就好收拾了。”
陈婉兮微微一笑,轻轻说道:“琴娘倒是个人才,还是她想出来了如何炮制、如何编织,又去教授给这些人,方才能成。不过这件事,最该谢的实则是谭二爷。若不是他有船,能沿着运河南下去售卖那些物件儿,妾身断做不到如此地步。”
萃锦堂售卖的是精制玩物摆件儿,虽说卖的上价钱,但一来销路实在有限,二来能做这精细活计的人亦也不多,即便琴娘能教授,想做出如于成均携带的藤壶那样的物件儿,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陈婉兮与琴娘便折中想了个法子,只让这些新收来的人编制简易的物件儿,又在难民之中遴选出了几位画匠、雕匠,在那些器物上绘画雕刻新鲜花纹。末了,便托谭书玉家的商船沿运河兜售。
这些器物甚是新奇,又是京中的皇商拿出来卖的,沿河那些富裕人家,手中有些银钱,便总想着买些京里贵人用的物件儿,一见了这些东西便喜欢上了,所以这些藤编、竹编的器物销路极好。
同谭书玉拆了账目,余下的银钱也足够养活那些难民,甚而还有不少盈余。
陈婉兮索性买了些京郊的荒地,这些土地贫瘠,虽种不得庄稼,但种些毛竹、藤萝却是相宜的。难民人数众多,凡百行业皆有涉猎,其中最多的便是务农的。她便从中挑了些携家带口、忠厚老实的农户,去开荒种地,建房造村。
至于编制作坊,她先是派了府中的管事前去料理。
她手中出来的人,自是能干且忠心的,管起这些难民绰绰有余。
陈婉兮每隔十日便问一次账目,问明白了这些人品性勤谨如何,便各有赏罚。待过了些日子,她对这些人也大多熟悉了,便从中挑了几个识字明理、忠诚能干之人为掌事,管理这些工人。
这一番处置,这些工人无不心服口服。
至始至终,她都未曾露面,作坊中人只呼作于大老板、又或于大善人,这些工人对这从不曾见过的大善人敬佩有加,更因着神秘而倍感尊崇。
于成均静听陈婉兮说着这些事,她眸中似有光芒闪烁,显是十分开心。
这份心境,他是懂得的,那是自己的才干得以舒展的快意,就如自己在西北打了胜仗时一般。
然而,听妻子说起这件事要多谢谭二爷时,他心中蓦地一阵不痛快。
这厮对他妻子的觊觎窥视,他是知道的。
于成均按下这番不痛快,岔了话说道:“婉儿,你这样帮他们,却为何叫人宣扬于姓善人?”
陈婉兮浅浅笑着,看着他胸膛上的疤痕,说道:“那是自然的,妾身是肃亲王妃,是王爷的妻子。如今暂且不提,待将来说不准王爷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这有好的民声,总也是一件好事。”
于成均听闻一怔,转瞬便动容道:“婉儿,你……”
陈婉兮又笑道:“妾身是一介女流,实在帮不了王爷什么,只能在这样的事上下点功夫罢了。”
于成均不语,忽将她搂入怀中,温香盈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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