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红缨这番颠三倒四的言语,陈婉兮便已猜度到大致情形, 她略按了按额头, 沉声问道:“领头来的,可是和亲王?”
不料,红缨却连连摇头:“不是, 是谭大人。”
陈婉兮不由睁大了眼眸, 问道:“谁?!”
红缨脸色青白, 说道:“谭大人,是谭二爷、谭大人!”
陈婉兮心中一沉, 略怔了怔便明白过来。
她原本是猜测, 和亲王既有意争夺储君之位,宫廷局势既已乱至如此地步,他多半是要趁机出手了。
然则, 她倒没有料到, 今日来的竟然是谭书玉。
仔细想想, 谭书玉既投靠了和亲王的阵营, 那为其充当马前卒,也是情理之中。
这念头才打心上划过,她却猛然一惊,连声问道:“世子呢?可还安好?!”
想到豆宝,恐惧如同铁爪子一般攥住了她的新口。
红缨连忙回道:“娘娘放心,小世子无事。才出事,老主子便吩咐将世子抱到后殿去了,多着宫人看顾。世子如今正在后殿安睡,安全无虞。”
听闻孩子无事,陈婉兮心中略踏实了一些,方又去思虑别的。
红缨一面替她穿鞋,一面就问道:“娘娘,可要把小世子抱来?”
陈婉兮摇头道:“这个关头上,孩子在跟前,反倒碍事。我晓得他平安,便已足够了。”言罢,她微微沉吟,便道:“且侍候我起身。”
红缨连忙打起了帐子,取来裙衫服侍王妃梳妆打扮。
陈婉兮如今月份已大,肚腹高隆,早已不能弯腰。
红缨便跪在地下替她穿鞋,她人虽伶俐,到底不过是个内宅丫鬟,几曾经历过这样的大事,一时也不知今后如何,心里这般想着,手指竟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哆嗦,连王妃鞋上须绑缚的五彩丝线也打错了绳结。
陈婉兮察觉,轻轻抚了抚这丫头的头顶,微笑道:“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们这些做主子的在。”
这话音清淡,却如和风拂面,春霖沁心,红缨原本满心慌乱,但听了王妃这一句话,却顿时就安下心来,回道:“奴才不稳重,让主子看笑话了。”
陈婉兮淡淡一笑,轻轻侧身,拍了拍红缨的肩头。
须臾,梳妆已毕。
陈婉兮看了一眼镜中,见妆容精致,发髻齐整,便深吸了一口气,起身道:“去正殿。”
无论身处何种境地,总要将自己拾掇的整齐利落,体体面面的去赴阵。
趁着梳头的功夫,也正好理顺了心思。若是一听惊变,便慌慌张张,蓬头垢面的冲出去看端倪,既堕了气势,又于事无补,更平添混乱。
红缨应了一声,搀扶着陈婉兮,主仆二人一道迈步出殿。
路上,陈婉兮低声问道:“可通报过母妃了?”
红缨点头咬唇:“事儿一发便忙着告知了老主子。这会儿,老主子正和那些人在正殿上周旋。因着娘娘同谭大人往日的旧谊,所以老主子打发奴才来请娘娘,说兴许……”
陈婉兮听在耳中,心中却沉甸甸的。
顺妃所思,倒也不错。
但今日情势,显而易见是和亲王意图逼宫夺位,谭书玉不过为他充当马前卒,他自身对此事也未必能做的了主,又怎会看在往昔那一点点的旧交上,就肯轻易放了他们?
顺妃想的,过于简单了。
陈婉兮按着满腹心思,一路步行至正殿。
走进殿内,果然见顺妃身着正装,正襟危坐于大殿上首,一脸怒容的看着下方。
大殿之上,倒并没见什么手执刀剑的卫士,唯独谭书玉一人。
他坐于大殿右侧的黄花梨扶手椅上,将身挺的笔直,一袭朝服熨烫的利落齐整,面若冠玉,唇角含笑,正若有所思的望着顺妃。
顺妃正自怒不可遏,一见陈婉兮到来,更喝道:“你要见的人来了,可能把外头那些人撤了?!”
谭书玉微微浅笑,起身掸了掸衣衫,向陈婉兮拱手作揖:“见过肃亲王妃。”
陈婉兮并不瞧他,绕过他去,径自走到了顺妃座前,微微福了福身子:“母妃,今日一早奴才来禀告,说承乾宫被围,不知何故?”
顺妃鼻中冷哼了一声,指着谭书玉斥道:“你去问他!这厮天尚未亮,竟然带了一列兵士,将承乾宫团团围住,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护承乾宫上下的周全!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陈婉兮闻得此言,方才转向谭书玉,直视他的眼眸,问道:“谭大人,此举何意?”
谭书玉莞尔一笑,言道:“如之前在下向顺妃娘娘所说,今日宫中生变,在下率人前来,庇护承乾宫上下周全。”
陈婉兮轻笑了一声,正色道:“谭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今日如此作为,是奉了和亲王的号令吧?”
此言一出,殿上众人皆是一惊。
顺妃更又惊又怒,向谭书玉怒斥道:“谭书玉,你好大的狗胆!和亲王难道是要谋反么?!圣上如今尚且安在,你们如此犯上作乱,可还把皇上、把王法放在眼中?!”
谭书玉听得这一番质问,却如充耳不闻,两眼注视着陈婉兮,微笑道:“皇上纵情声色,被妖妃蒙蔽,久不理政,驱逐太后,幽禁中宫,可谓倒行逆施。和亲王可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前来清理君侧奸佞小人,以匡扶正道。这正是将君王法度放在心上,方行此义举。顺妃娘娘,何出此言呢?”
顺妃只是个深宫妇人,从未经历过这等宫廷政变,平日里又是个不问政事的,听得谭书玉说和亲王是奉了太后的懿旨,一时竟寻不出话来说。
陈婉兮冷笑了一声,说道:“奉太后号令,就可以率兵逼宫了?这素来乱臣贼子,都是这么一套说辞。再则,你要清君侧,何故围了承乾宫?!难道这承乾宫之中,有你们要清理的奸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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