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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水珠从额头滑到眼皮上,打湿了睫毛,渗进眼里,我不得不眨几下眼睛来舒缓疼痛。
安归没有说话,静静地倚靠在门口,专注地盯着我,好像不愿错过我脸上的丝毫情绪。
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呢?破口大骂,还是重归旧好。
抵在洗手台上的拳头还在颤抖,我垂下眼,好不容易才压住了脑中澎湃的感性情绪,抬手抹掉挂在脸上的水珠,这才开口:“我们好好谈谈吧。”
安归没有说话,抵在门口的身子动了动,朝后退几步,看我从洗手间走出来,这才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乖巧得不像话。
我让他坐在床上,自己拉了个椅子坐在离床边不远的位置,视线不自觉落在那双盘曲的腿上。
我问:“你能走路了?“
安归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捏了一下,沉声“嗯“了一下。
我说这是好事,不用每天把他从轮椅上抱上抱下,也不用跑去老远的地方做康复训练了。他还是“嗯“一声,脸埋得更低了。
房间里开了暖气,窗户紧闭着,安归双颊升起一层薄红。
我也不再说话,双双沉默一会,我又站起来把窗户开了一个小缝。室外的冷风马上就从这个缝隙里呼呼地钻进来,泼在我的脸上,有点舒服。楼下的小孩已经散了,只有路灯和路过的人。
我又去眺望远处,想在一片黑压压的夜色中看清岘山的轮廓,可是怎么也看不见,于是心中的怒气越来越多,正琢磨要去找个发泄口,身后的安归突然开口说话。
“我叫安归。“他说。
我转过身,过了几秒,说我知道了。
我重新坐到椅子上,开始打量他,却越看越不懂了。同一张脸同一个人,可以安静纯洁,也可以活泼热烈,一层又一层的伪装下是怎样的面目,花费心思欺骗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何青那些事已让我足够糟心,实在不想再趟另一趟浑水,又不得不掺和进去。
心中的火气瞬间没了,我有点疲惫,让他看着解释吧。
他依旧坚持着自己那套说辞,叫我不要听信夏秋白的鬼话,让我像之前那样将全部的信赖托付于他,时机成熟,水到渠成。
他甚至抓住我的手,说他会跟我一起回去,然后两个人结婚,搬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两个人平淡幸福地生活一辈子。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只问他我失忆是不是他搞得鬼,希望他能一起找办法让我恢复记忆。我必须要在拥有完整记忆的前提下去重新认识周遭的人,然后再下决定。
我说:“我可以相信你,但你也要相信我才行。“
“你还没有恢复记忆?“他说:”你已经想起我来了。“
我点点头,在安归睁开眼那一瞬间确实有大段的记忆涌入脑海,它们大多是与安归相关的,涉及到其他人时全是模糊的掠影,只有安归,如此清晰、真实且深刻地烙进我的脑海之中。若是从前,我并不会怀疑丝毫,可是如今的情况来看,我很能怀疑是某人故意为之。
如果安归比我想得更加神通广大,那么记忆里的心动与暗喜也皆有可能是他亲手捏造而出。
我眨一下眼,又问道:“我失忆是不是你造成的。“
虽然我如此问他,但心中再也找不到另一个能够这样做的人了。身为任务者,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并安全脱离世界,身体机能需全全托付绑定的系统监管。不乏有些任务者为了更好地代入角色而让系统暂时存封从前的记忆,或者清除任务世界的记忆和情感。
对任务者的脑子做些手脚,对于他们的系统来说再轻而易举不过。只不过二者是荣辱共存的共生关系,除了极端个例,没有任何系统愿意一命换一命。再者更有上层管理者监视它们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丝毫的异常,后果不堪想象。
大多系统只是一串数据,只需要用它们那颗用复杂代码组成的思维稍稍权衡利弊一番,就知道好好辅助任务者是最佳选择。
只是安归不同,一是他是被情感支配的人类,二是他正在造反,三是他兼具从上层手中逃脱的手段和复刻出一个平行的世界的能力。
那么他就有极大的机率,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对我的脑子动些手脚。
安归沉默着,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会,才说:“是我……但是我没有办法帮你恢复记忆,我、我现在重新回到这个身体里,治好自己的腿,已经花了我很多精力,我已经没有权限再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他抱歉地看了我一眼,那双眼底浮着像溪水一样泠泠的光,被那样的眼睛注视着,真是要人命。
我堪堪错开视线,在按捺心中的涟漪之际,又觉得实在是熟悉的很。
这双眼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在知道这个世界的真面目与恢复记忆之前,当我还被蒙在鼓里的时候,也在哪里见过。
这一小小的思绪只在脑中存续不过一瞬便被抛之脑后,我正在判断这段说辞的真假。
他
', ' ')('仿佛猜出我的顾忌,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没有骗你。“
骗子,都是伪装。
我把暖气的温度摁低了点,对他追随的目光十分不适,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笑了一下,说:“先睡吧。“
安归也忍不住笑了,一双眼睛弯得像月牙,他没问我是不是相信他了,而是说是不是我恢复记忆了,就愿意跟他回到原来的世界,然后一起生活。
“……看情况吧。“我沉默一晌,把在沉默之际脑海里出现的名字试探地说出口:”我和何青还有……“
安归眼睛稍微眯了一下,脸色变得很不好,但只是一瞬。
他隐藏得很好,只是料不住我故意的窥探。
他笑着说:“好吧,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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