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搓搓手指,对着金鱼自言自语:“你们怎么还洗上热水澡了呀?”
坐在电话亭旁边的一个年轻女孩听见之后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友好地看着celio,语气活泼:“对呀!我们把鱼缸做了恒温处理,保持在二十六到二十八摄氏度之间。相对于现在的室外温度而言确实算是热水澡呢。”
宋柔听了也笑,他低头问童域:“你还记不记得小金?”
童域点头。
小金是一条金鱼。
二零一五年高考后两个人结伴去香港疯玩了小半月,没跟旅行团。宋柔挂着他那部索尼a7,和童域每天流窜在香港的大街小巷里刷街。
在旺角金鱼街那天童域像中了魔,说什么都要把一只装在透明氧气袋子里的金鱼带走,还想揣在外衣里蒙混过关。
最后还是宋柔拿着手机百度出来说过关的地方有警犬,金鱼很有可能会被当场冲进马桶,童域这才放弃。
回到c城后宋柔买了条胖嘟嘟的金鱼给他,和在金鱼街看到的那只一样,是兰寿。童域给他取名叫小金。
小金被童域带回家没几天就趴了缸,沉在水底奄奄一息。
用手在水里扶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漂不起来,童域情急之下用增氧泵的管子和小泡沫给小金做了件救生衣。
小金穿着那件救生衣被童域端到宋柔面前,给宋柔笑得差点原地栽倒。
之后在宋柔家的恒温鱼缸里连着爆了两天氧,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小金终于又浮起来了。
而后来无论宋柔怎么劝童域都不肯再把小金带回家,生怕因为自己照顾不好让它又得失鳔症。
所以后来小金就一直养在宋柔那里。
“小金还活着。”
童域愕然,普通观赏类金鱼一般的存活寿命在46年之间,超过六年已是高寿,小金竟然已经活了十岁。
宋柔勾唇,对他说:“晚上我去拍几张照片发给你。”
童域又轻轻点头。
这时年轻女孩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跺几下脚。c城在南方,虽说年最低温几乎都在零度以上,但还是湿冷难耐。
她从地上放着的纸袋中抽出两只记号笔,笑着问他们:“要写字吗?”
童域不解地看着她。
女孩又笑眯眯地问:“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嗳,其实鱼的记忆也不止七秒……不过这不是重点!”
她十分潇洒地甩了甩自己长长的两条麻花辫,及时遏制住了将要跑偏的话头。
“是徐志摩的诗里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我理解的这个装置,是把鱼看成一个记忆的储存单位,电话亭里的这些金鱼,就是被储存在这里的通话记忆。”
“你们试着想一想,一个大学外面的电话亭,里面该说过多少缠绵悱恻的情话,又有多少甜蜜的回忆......很有意思,对吗?”
女孩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抒情,很像在朗诵一首诗歌。
宋柔说:“不太对。”
“?”
“已经被播出去的电话,都已经变成无线电波传到对面人的耳朵里,不会有痕迹。”
“这些是被留下来的。”
那些没能播出去的电话、没能接通的电话、未能送达的爱意、又或者是话到嘴边不得不被咽回去的挽留,都没有变成无线电波到达它们该去的地方。
只有顽固的痛苦和遗憾才会挥之不去,叫嚣着要郁结成一种形态,凝聚成脑海里无法忽略的艳丽。
它们最终变成浮游的生物,变成这些漂亮金鱼。
女孩听完有点愣了,她沉默半晌,对宋柔承认道:“你理解得好像是更有道理一点......”
像是想起什么往事,她忍不住仰头叹气,等回过头来已经变得神色忧伤,幽幽地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那样一个人,不是吗?”
“是啊。”宋柔看着童域,淡淡道:“是有的。”
当年童域走后他给那个号码打过很多次电话,刚开始是关机,然后是停机,再然后变成空号,最后又被陌生的人接起。
宋柔是有很多话想说,他想首先要道歉,要出口挽留,再迫不及待地向童域表白。没有人能眼看着自己即将分娩而出的恋情胎死腹中。
那太遗憾了。
后来他不再打电话。那些话也被留下来,燃烧着变成香烟前跳跃的红点,又或者存在于龙舌兰和杜松子酒中上升的气泡,最终都化作无数只兰寿金鱼,甩尾钻进他深绿的梦境里。
气氛一下子变得捉摸不定,celio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童域抿着嘴唇一直没有说话。
女生用指腹去擦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挤出一个新鲜的笑容。
“但是你还是要写字,就在我们的记录墙上。”她指了指身后,美院大门旁边那面巨大的,充盈着各种浓墨重彩的涂鸦和留言的白色幕布。
“我......”
“我知道你是谁,”女孩打断宋柔。
“但我不说。”
她很得意地转着手中的记号笔,刚才那点悲伤的情绪在脸上瞬间无影无踪。
她问他:“现在写吗?”
那个金鱼电话亭的街头装置名字叫《金鱼部kingyobu》。青空美院这个是我杜撰的。
金鱼记忆梗的灵感源于我以前在小红书推文下面看到的评论。已获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