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谩骂、石子、猎犬、火把……
从前那些不悦的记忆被人刻意从脑海中翻出,既是幻境,也是真实。
孩童缩在人群的阴影里,瞳孔中倒映的是扑面而来的恶意。
他再度被人群驱逐,他要逃离这个地方,可是仿佛置身于一个永无止境的隧道,所有美好和希望在这里破碎,人群扭曲憎恶的面容被刻意放大,那些模糊的影子朝他指责、唾骂,这里暗无天日。
“为何要逃。”
灰暗的声音冰寒刺骨。
“这群人面目可憎,现在回头,杀了他们雪恨。”
狱澜站在戚庭的心境上幽幽蛊惑。
不对。
戚庭想,他不能回头。
这些场景他以前见过,他不能哀溺于过往,必须向前看。
意识骤然清醒,幻境消失。
……
二人面对而立,正如逍遥与九霄对峙时的场景,脚下镜面像湖水,无论狱澜怎样撺掇,那些遥远的恶意像一粒细小的石子,荡起的涟漪片刻即散。
狱澜不满。
一重幻境不行,那就两重,三重……
聚沙成塔,滴水穿石,狱澜坚信这种方法可行,但是效果微乎其微。
太慢了。
过往的灾难动摇不了戚庭,那他究竟恐惧什么,渴望什么?
狱澜将枯燥无趣的逃亡撕扯,他从不相信什么意志坚强,尽管戚庭拥有旁人无法企及的力量,假如能再往下深挖一层,狱澜有信心将他击溃。
诡异的黑雾从大殿扩散,狱澜思索着下一步行动,他在虚幻的镜海中幻化成人身,甚至变出与外界如出一辙的宝座,坐在上面打了个响指,再度创造一重幻境。
这次出现在戚庭眼前的不再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是当初赠他长剑的灵族。
那柄本该送给他的“生灵”锋芒毕露,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你是苍云山的妖孽。”灵族长者空茫的眼神望着他,语调冰冷,“你必须从世上消失。”
狱澜凝化的幻境能模糊人的记忆、感知,源是戚庭对自我和世界正确认知的引路人,由他摧毁戚庭再合适不过。果然,此话一出,戚庭平静无波的识海突然开始颤抖,狱澜翘起双腿,优哉游哉地准备迎接自己全新的躯体。
……
墨心竹冲到殿内。戚庭坐在上方,单手撑在额前,他双目紧闭,梦里不知见到什么场景,眉心紧皱。他与狱澜的力量短暂融合,正因如此,狱澜虽然不能操纵他的身躯,但是能够感知有人正在靠近。
但是那又如何?
只需片刻,他不但会拥有躯体,还能吞噬戚庭的力量,从此世间再无对手,他敢断定,就连九霄都拿他毫无办法,他很快就能完成生前的夙愿,成为三界霸主。
“师兄?”墨心竹小心翼翼摇晃戚庭手臂,一连叫了数声,对方毫无反应。
不多时,听闻异样的古淮匆匆赶来,命契已解,面对墨心竹的质问,他不再隐瞒:“这是借用魔尊之力的代价。”
“你说过有办法把狱澜逼出来。”
古淮垂眸:“在此之前,他必须撑过这关。”
这是人与怨灵之间的较量,他们无法协助,只能祈祷戚庭意志坚定。
枯榕穿过人群上前:“他会在狱澜的影响下进入幻境,只有认清现实才能脱离,反之,一旦情绪被操控,他的神智会摧毁。”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须阎强硬地甩开两侧押守上前。
枯榕抬手召出荆棘将他捆绑,尖利的长刺扎进须阎皮肉,很快,鲜血染红他的衣裳,一点点汇聚在他脚下。
“这是每个想要魔尊之力的人必须付出的代价。”枯榕说。
换言之,就算让古淮承受这份力量,他同样要经历和戚庭一样的苦难,这是他们避不开的劫。
须阎仿佛察觉不到疼痛,目光阴毒地看向王座:“少尊主,杀了他将力量夺过来,快!”
他对古淮寄予厚望,本打算怨灵之力到手后立刻杀死墨心竹,她是古淮的软肋,称霸三界的魔尊不该被情感牵绊,可他万万没想到还有人愿意为墨心竹赴死。戚庭是他计划中最大的意外。
他再次高喝:“少尊主,杀了他!”
无人理他,既然如此,他就亲自动手。须阎右边袖口现出刚韧银丝,殊不知墨心竹早已看穿他的动作,当即抽出灵鞭朝他甩去:“我杀了你!”
狠戾的劲道将须阎砸进墙壁,碎石迸溅,尘烟四起。墨心竹恨极了须阎,恨他阴险毒辣,用他人性命当作筹码;恨他虚伪自私,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将他人生死弃之不顾。
须阎满脸是血,先是被古淮断了一臂,接着被枯榕的荆棘束缚,现在,墨心竹扬鞭朝他抽打,一下比一下响,一下比一下狠。
这位魔族大长老从未如此狼狈。
他只觉得这群人愚钝。
“复兴魔族的道路必将充满坎坷,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该不惜代价地抓住,你们居然甘心拱手将力量让给别人……”
他不能死。
他还没见证魔族雄霸三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