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娘亲进宫面圣几日后,这天家便传了谕旨,吓得那些嘴碎的东西立马捂嘴噤了声。
其实这进宫一趟不过是走了个场面,毕竟皇帝老儿正是想重用沈邈的时候,又向来待长公主这个妹妹不错。何况他自觉壮年已过,那后宫里生出的一打儿子又翅膀硬了,个个想一飞冲天。反观长公主当年从龙有功,如今虽有些实权,却威胁不到他屁股下那张龙椅。于是皇帝老儿近来便越发念起自己妹妹的好来了。
长公主夫妇正式将沈邈收作义子,和我行加冠礼是在同一天。
其实世家子不必等到二十岁,束发即可加冠(1),但公主娘从前总道我还未长大,与驸马爹商量着再等几年看看。最近却不知道他们怎的改了主意,总不是我那一顿架打的,使得他们以为我能独当一面了吧。
由于公主娘近来的种种举动都让我摸不着头脑,我也没费神去想。况且这加冠后也有许多好处,至少柳潮只能老老实实喊我的字,否则我就可以告他一笔不知礼数了。
行加冠礼这天,皇帝老儿自己未到,派了嫡长的二皇子前来,虞家宗族的人更是到了一串。这番场景使得我回想起上辈子,我那时十五束发即加冠,在场的人虽不比此次显贵,排场依旧大得很。
只是将军爹找来了柳家宗族里的族老主持,其余便甩手不管,待到加冠礼的前月才想起还未给他苦命的儿子我取个像样的字,只好随意翻书找了个与“潮”相应的“子澜”。
两个字旁边都带了水,活该我上辈子跳河呢。
比起我那将军爹的敷衍,这一世全然不同。不仅公主府里上下老早就张罗起来,热闹得同几年前礼哥迎娶嫂嫂一般,驸马爹还亲自主持了这场加冠礼。
他摸了摸我的头,将那瓜皮帽般的东西郑重地戴在我头上。从前我只觉得这冠帽长得极蠢,幸得一辈子只需顶这么一次。然而对着驸马爹微红的双眼、不断颤抖着的手,我竟有落泪的冲动。
我头一次认认真真地行了跪礼。抬起头来时,公主娘亲一双美目浸满了泪水,笑着说:“我们言宝长大了。”
我既感动又好笑,似乎驸马爹戴在我头上的不是帽子而是顶红盖头,不然怎全是嫁儿子的模样?
加冠礼毕,大家便趁着这么个宗族齐聚的日子饮酒作聊,向来人丁稀少的公主府活脱脱成了城东的坊市。我平时最讨厌这般嘈杂的声响,今日却觉得心里空着的一块,被蜜糖填满了。
虞嘉敏口中“阿父险些想白了两鬓”为我的取的字,叫做“清行”。我听驸马爹讲作是什么“嘉言清行,君子昭明”的意思,不由得暗想:我虽定当努力清白做人,但君子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那真正修竹般君子应当是沈邈,他走过来坐在我身边,唤道:“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