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是明的手一松,一块炸肉掉在了桌子上。
他满脸慌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她喜欢我,瞎说!”
这个反应不对劲。
张红娟也忍不了了:“连我们都能看出来,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
秦是明忙着叫服务员,想赶紧走人:“结账!”
潘敬给了顾隽一个眼神。
顾隽心领神会,用小油爪子抓住秦是明的右手。
这下子,秦是明想走都走不了了。
秦是明的手黏黏的,心里一阵崩溃。
手上粘粘的,又被拉扯住,无法挣脱······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
秦是明叹了口气,忽然想把一些事讲给他们听:“我小时候啊,家里不是很富裕。”
他想了想,换了个措辞:“有点贫穷吧。不过也就那几年,后来就好了。”他笑了,年少时的难以启齿,现在想来,也都云淡风轻。
“我家住在工厂附近,我妈原来唱戏的,后来身体差,就一直在家,我爸是工人。”
“我小学的时候,我爸升了官,管一个车间了,工资也快涨上去了,但是,厂子倒闭了,我爸下岗了。”
潘敬认真听着,她知道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下岗潮,没想到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秦是明竟也经历过那么一段灰头土脸的日子。
“我爸他们刚开始不接受,还去单位堵过门,被拘留了几天。后来和我爸一起下岗的同事,有些出去打工了,但是我爸出不去,我年纪小,妈妈身体不好,他只能在我们当地想办法。”
“可是厂子都倒闭了,他又能去哪里找工作。”
“我爸真的很厉害,他自己组装了一个小推车,我们全家准备好食材,他出去卖。”
“生意还不错。”秦是明又笑了:“然后啊,我们班里忽然转学来了一个女孩子。她有司机接送,竟然还穿白裙子。”
秦是明表情很夸张,看了一眼潘敬:“敬敬,你肯定不知道白裙子那时候有多珍贵,都是尘土,空气都灰蒙蒙的。白色的衣服一天就脏了,我们都穿黑灰色。只有她,穿白裙子。”
“我们不敢和她说话,在背后提起来她,就直接说是白裙子。”
“那时候,我就想,等我攒够了零花钱,我也买个白色的衣服,就和她说话。”
“就是美臣啦。”秦是明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在认可什么。
“我爸的小生意做的还不错,能供得起我妈的药费,也供的上我的学费。”他又转头说起来他爸的小摊子了。
潘敬有些懵,不明白话题怎么在路美臣和他爸的小生意之间晃来晃去。
但是现在秦是明很想讲自己的故事,潘敬按住了顾隽另一只小爪子,阻止他蠢蠢欲动想吃炸肉的手,生怕他打扰了秦是明倾诉的兴致。
“有一个周六,我去陪我爸出摊,他在烙,我揉米粉。然后我们的摊子就被推翻了,我爸倒在地上,我站在一边,手上黏乎乎的。”
“有大领导要来了,所以整顿市容。他们要把我们的摊子收走,我爸塞了一把钱,又说了不少好话,终于不收我们的车了。我俩赶紧把车子扶起来,推走了。”
“我们走不远,藏在胡同里,偷偷看外面。过了挺久的,领导的车队来了,然后啊,我看见第二辆车里,美臣就穿着白裙子,安安静静坐在副驾。”
“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不管我怎么样,和美臣都不是一个世界的。更别说后来,我看到她和保姆、司机住着的房子了。”
“我给不了她过惯了的生活。给不了她那么大的房子,给不了她特权。”
潘敬有些理解他了。
社会和生物界一样,是有层级的。
越往上,每层之间的壁垒越坚固。
每一层的生物,都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全世界。
秦是明在一个懵懂的年纪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人,从此死了心。
如果他只是见到了一个白裙子女孩,那么他的青春可能只是美好的记忆。
但是加上那个被推翻的小吃车,就只剩下早熟的阵痛。
无形的屏障立起来,从此你在我心里,却不在一个世界上。
张红娟不明白:“她一直跟着你。是你没有回头看她。”
秦是明又笑了:“我不敢看她。”
“你们知道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吗?”
“七仙女下凡和董永在一起了,可是后来啊,仙女又回到了天上。”
“仙女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下凡。但是,她们总归会回到天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住校了,也和普通人一样读大学、工作。但我还记得她妈妈送她的那天,她妈妈说,玩腻了随时回家。”
“看到了吧,是不一样的。”
但是他又吐槽了一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越来越糙,不像小时候的样子,也不穿裙子了。”
秦是明叹气:“她愿意和我们一起学习、工作。有时候,我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一心动,想说些不该说的话,就又想起来那天透过车窗看到的她。”
潘敬明白了:“你怕失去?”
秦是明点头:“她玩够普通人的日子,随时能回她家过仙女日子。留我一个董永,多可怜。”
潘敬脸都僵硬了,这都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