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请安声打破这宁静:“妾身拜见皇后娘娘。”
薛盈听着身后这熟悉的声音回头:“平身。”眼前之人是薛淑。朱宁伯府的大公子吴炳权回京休沐过年,带着薛淑这个正妻入宫一同参加宴会。
薛淑垂眸,瞧不清神色。薛盈只能依稀见她依旧是白皙年轻的模样,她道:“夫人用不着拘礼,抬头跟本宫说话吧。”
薛淑抬起头,目中清冷,眼睑下被厚重脂粉遮盖,却仍透出一片青色。看来她过得并不好。
薛淑道:“今年春节是妾身过得最不舒心的一个年,妾身母亲不在了。皇后娘娘的母亲也未归来,仍在甚州留守驻任,守着田地,真是大义。娘娘生母不在,娘娘该是与妾身一般想念母亲的吧。”
薛盈道:“你的母亲是有罪之人,被陛下赐死谢罪,在宫里,夫人还是莫要提及的好。”
薛淑唇边勾起一丝讥讽,她似乎已学会隐忍情绪,并未再如从前那般跋扈放肆。
她将目光投向薛盈方才望的方向,那是一片茂密树林:“这是梨树,被司农特意修剪,在春日能开出茂盛的白花。”
薛盈淡笑:“你如今倒是知晓些农理。”
“自然,嫁给一个农夫,多少耳濡目染一些。”薛淑渐渐勾起红唇,“梨花色白,香纯净,文人雅士都喜欢,皇后也是喜欢的吧。”
薛盈不言。
薛淑仍径自说笑:“妾身曾见过人将血与梨花染在一起,你说怪不怪。”
白湘与江媛听罢已蹙起眉,江媛比白湘急躁,已不能忍:“吴夫人,皇后娘娘身怀龙裔,切莫拿此等不敬之话冲撞皇后娘娘。”
“这如何是不敬了。”薛淑笑,“妾身还未说完呢,那人将梨花攥在手心里,爱若至宝,吐了好几口鲜血都舍不得放手。此等爱梨花至痴之人,不知道世间还有几人了。皇后也是这般爱梨花么,不知圣上可会如那人一样,这般爱梨花爱到吐血。”
“深宫之内禁狂妄之言。”白湘沉冷出声,“吴夫人虽是四品官员之妻,也不能在皇宫里口出狂言。”她道,“请吴夫人向皇后娘娘请罪。”
薛盈从始至终都未开口,如今的身份,她不需要亲身躬行便有人替她解决。只是她并不明白薛淑话中的意思。
薛淑道:“妾身给皇后娘娘赔礼道歉,妾身常日憋闷,见故人不免忆起旧事,情绪失控,请皇后娘娘恕罪。”
薛盈转身离开,薛淑待她本如仇人,她多出现一刻,薛淑的恨便应更深。
第46章
回到长秋宫。白湘伺候薛盈梳洗, 江媛从外边回来道:“皇后娘娘,一切平安。”
薛盈波澜不惊, 今夜是魏锦岚与盛秀二人最佳的机会, 既然今夜平安,那之后盛俞应该不会再疑心这个弟弟了吧。
江媛道:“陛下在太后处, 太后留了恭亲王与王妃今夜在宫中歇息,陛下稍后便回来。”
“知道了, 今日是喜庆的节日, 你与白湘拿着这些赏赐分给宫里众人,让大家去歇着吧。”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 奴婢们这就去办。”
两人在庭院中分派赏赐, 薛盈听着宫人们的欢笑, 也不禁抿起唇角。不过今日各地的监馆司与贵女们都回京休沐守岁, 监馆司呈上的奏报里说了女学馆的情况,女子们都求学若渴,思想有所改变, 喜欢新的女则,但身边家人与友人往往不能接受这份新事物。
薛盈想到这些还睡不着,披了一件狐裘披风去书房,她近日不爱提笔, 只信手翻阅起架子上的书籍。
随手拿起一册长京巡守记事录, 她看了没多久盛俞便回了长秋宫,亲自寻到书房。
“怎没宫人伺候你,这帮宫人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今日是个好日子, 是我让大家休沐半日。”
盛俞走到薛盈身前,握住她肩看她:“你不冷?”
薛盈摇头:“恭亲王今夜留宿在宫里了?”
“嗯,明日还有家宴,母后便将他夫妻二人留在了宫里。”他瞧着薛盈手里的书,“这是京城巡守记事录,你瞧这个做什么。”
“女学一事还是鲜被世人接受,尤其是出了长京城。刚刚在等你,这本是我随手翻的。”
盛俞拉过薛盈的手:“那便不看了,这事儿慢慢来,今后配合朕的政令一起施行。”他要牵她回寝宫。
薛盈起身时袖摆拂过几页纸,她眼角余光处掠到几字:承启十二年。
翌日。
许太后在朔阳宫摆了家宴,入宴之人都是皇室的王爷与公主等家眷们。薛盈用过膳后回了长秋宫,见江媛在打扫书房,她想起昨夜里未看完的书。
“皇后娘娘,案头的书是您昨夜看的?”江媛见她走进书房,笑问,“娘娘怎么看起这书了。”
“你识字?”
“奴婢识得的字少,全是白姐姐近日里教我的。”
薛盈淡淡一笑,坐下准备阖上那本书。忽然之间,她的手指略有僵硬,视线凝结,她一动不动端坐在椅上,在江媛喊了好几声后才抬头问:“何事?”
“奴婢去给娘娘煮红枣桂圆茶,娘娘要放蜂蜜么?”
薛盈摇头:“不放。”
江媛俯首离开,只剩书房门口两名宫女值守。这安静里,薛盈瞧着书上的字一时失神。
承启十二年,冬,永宁街东口现盗徒,受青衣卫制,后逃,遗血与足迹,脚长约二尺,不知踪。是日夜,长宁寺亦现此象。
这是一本关于长京城内大小事的记事录,薛盈只是随手翻起,可脑中却惊起一团迷雾。她想起云姑曾经告诉她的,外祖父曾派人回京来接她与温氏,她曾提及时却被温氏严厉地打断,警告她绝无此事。
如今书中所言当不得假,薛盈匆忙将书合上,起身放置在书架最高处。
幸好昨夜里盛俞来时没有瞧见。
光阴弹指,冬辞春临。
这个春日阳光晴好,整个皇城春花盛放,满宫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