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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七,距离夏至还有七天,凌佑即将开启奔赴大荒洲受刑的旅程。
当璀璨的曙日从万丈彩霞中喷薄欲出之时,凌佑已经被凤华带到了紫微宫前的广场。
因为这位被凤华长老宠爱到极致的魔教余孽三年才能见到一次,门内不少好奇心强烈的弟子早早地聚集在广场周围,想一睹这个曾经肆虐了修真界两千年的魔教凌家最后一丝血脉的尊容。
可惜那人居然戴了一顶长及脚踝的黑纱幕篱,影影绰绰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出他身材高瘦,仪态清雅,行走间款步生莲,有股子细柳扶风的弱态,实在让人联想不到魔教这种污浊之词。
他和身畔牵手而行的凤华长老一样,都是一袭曳地白衣,曦光罩在身后,为他们周身镀上一层明亮的金色光环,缓缓走来的时候恍若一对谪仙翩然下凡、闲庭信步,全然没有预想中那样凄惨的氛围。
弟子们大失所望,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入门早的弟子便为师弟师妹们说起那魔教余孽的来历。
话说一万两千年前,九洲出了个大魔头名曰冯夷,修行不像普通修士那样汲取天地灵力汇入自身血脉,而是席卷一切生灵的命力收为己用。飞禽走兽、芳草绿树、乃至活生生的人都能被他榨成枯灰。
凭借这酷烈逆天的路子,他的修为一日千里,很快便踏破化神境界,应该要飞升天外了。只是不知是因为天外之境不容他这大凶大恶之人,还是他留恋人间不肯离开,总之他在大荒洲一呆就是一万年,肆意享乐,荒淫无度,就算正道门派多次联合起来围剿都奈他不得。
直到两千年前,冯夷被自己的四个大护法背叛,打入绝天伏魔阵再也不能出来作乱。而这四个护法各自建立了自己的魔教组织,分别是昊天、诛天、破天、踏天四教,好似与天道有仇一样,名字一个比一个狂。
只不过四个护法的修为远不及冯夷,各自创立的教派发展也兴衰不一。其中诛天教在一百年前就被凤华亲手灭了,概因为诛天教曾经为了抢夺凤家一套传家宝书,将凤家满门杀绝,只有凤华在老君山太清宗学艺逃过一劫。
四魔教中最为鼎盛的当属凌家的昊天教,霸占了冯夷的魔窟老巢,将其他三家赶得满九洲乱窜,稳据大荒洲两千年,直到十八年前正道门派再次围剿,当时的教主凌天梁才伏诛。
据传,凌天梁在死之前,放声告诉周围的正道修士:绝天伏魔阵必须每十年由凌家秘法加固一次,否则冯夷就会破阵而出;而他是绝不可能交出秘法的,想要长久封印冯夷,只能每三年拿他亲生儿子的心头血祭阵,说完便含笑自裁。
当时参加围剿的修士都有些拿不准这凌天梁是想救他儿子一命,还是和他儿子有仇,竟然说出这么恶毒凶险的固阵之法。不论如何,他这行径倒是挺契合魔教中人行事狠毒诡诈的作风。
彼时他那倒霉儿子还在他爱妾肚子里。听说他的爱妾生得国色天香、不可方物,只是忒胆小了些,被抓回中天门待产没几天便早产而亡。只在娘肚子里呆了七个月的小婴孩就这样来到了人世。
至于为什么这早产儿最后会被孑然一身的长老凤华收养,大家便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从此这孩子便像在中天门隐了身一样,极少被外人见过。偶有零星的消息从勤和轩传出来,都是说凤长老如何锦衣玉食地宠着那孩子,仆从如云以少爷相称,还悉心教养他读书习字甚至练武修行。
中天门的弟子们对凌佑又是羡慕又是嫉恨,连凤长老的嫡亲徒弟都得不到的待遇,凭什么恶贯满盈的魔教之主的后人能享受这样的生活?大家很想好好教训教训那小家伙,只是人家从不出门,他们又不敢去勤和轩撒野,就算是三年一次的露面,也被凤长老密不透风地护着,以至于十八年来连个当面羞辱他几句的机会都没有。
远远望着凤长老握着那魔子的手,诸位知道了前因后果的弟子忍不住暗暗唏嘘,就连和凤华一同上山回访中天门的几十个外派长老也都侧目而视——如此呵护一个魔教之人,委实堕了中天门身为正道四御的名声,而且那凤华长老还要做中天门未来的掌门,实在大大的不妥。
中天门的掌门紫元真人对此也是极不赞同,但凤华是他毕生所收最有天赋的弟子,还是硬生生从太清宗玄空真人那里抢来的,肩负门派中兴的重担,不好断然隔开两人惹凤华不喜。
九州四海资历最深的修真门派当属三清四御。其中三清乃玉清宗,上清宗和太清宗,这三家是所有修行法门之起源,地位尊崇,超然物外。由三清派生出最初的四个修真门派是中天门,太极门,长生门,玉阙门,统称四御。
四御的势力范围分布在几个大洲,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加上杂役和各处产业的掌柜伙计,每个都有十几万人之众,拥有的财富和修行资源更是无法计数。
四御虽强,内部也有高低强弱之分,简单来说就是谁家的化神大能数量多,谁就是四御之首。以往各家都只有一个化神修士,中天门便以建派时间最早当仁不让坐在首席,但一百多年前太极门明远真人进阶化神,和他们掌门一起便有两位化神,立
', ' ')('时跃为四御鳌头。
更糟糕的是,彼时紫元真人已经一千七百岁,眼看进阶无望,而他收的八个亲传弟子,竟没有一个拥有在他坐化之前晋升化神的潜力。等他死后中天门没有化神大能坐镇,等待他们的必然是迅速衰落。
紫元真人为此整日里愁眉不展,直到有一次去太清宗拜访,见到了天纵之资的凤华,多方打听到凤华的身世之后,便厚着脸皮向玄空真人挖墙脚。
那时候太清宗对凤华的态度也在左右为难。因为凤华和魔教有灭族之仇,日夜勤修苦练,势必要亲手铲除魔教,太清宗好端端的无为道,硬让他练成了无情道。太清宗若是不让他复仇,肯定是有违人伦大义的,但是若放任他复仇,那么堂堂三清和魔教之人厮杀也委实违背了他们不理江湖纷争的清名。
正是因为有这层顾虑,所以在紫元真人再三恳求之下,玄空真人便忍痛割爱,让了这个出色的弟子。
原本按着规矩,中途换师门是大忌,但因为三清在名义上是所有正道门派的祖师爷,凤华相当于从师爷拜到了师父那里,在传承方面也算说得过去。
拜入紫元真人门下后,凤华不再学无为道,而是改学对进阶和实战更有用的紫微道,短短二十年便突破筑基大圆满,跻身为元婴长老。进阶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上天入地地寻找诛天教众人的下落,一个一个亲手斩杀,直到把整个教派灭了个干净。
为父母族人报仇后,凤华就像万念俱寂了一样,兀自闭关修炼,不参与中天门任何事务,着实有上清宗太上老君清净无为那味儿了。这样一来倒将紫元真人气得够呛,这不就意味着他白收了这个徒弟?特别是凤华是中途拜师,不是从小养在膝下的,对中天门、对自己,感情都淡薄得很,以后门派有难,他会出手相助吗?
就像十八年前围剿昊天教,凤华根本就没参加,是凌佑的母亲被捉到中天门才见的面。
不过事情的转机也发生在十八年前。自从凤华抚养了凌佑,就不得不融入中天门,甚至还要做出很多贡献来争取实权,提升自己在门内的地位。这是因为一来他对凌佑这个魔教余孽太优渥,其他长老极为不满,必须拿出功劳和地位压下不满的声音,二来他需要借助门派的势力在各地采买灵药,没有实权是支使不动下面的人的。
凌佑的存在就像一个引子,迫使凤华从超然世外走了入万丈红尘,为了他的佑儿争取最好的生活。正因如此,紫元真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凤华宠爱凌佑的种种离谱行为。
紫元真人对凌佑很是不喜,十八年前他的开山大弟子就死在凌天梁手里,同时还折损了不少徒子徒孙,故而每次见到凌佑,他都气不打一处来。
此时他便站在紫薇大殿台阶之上,堵住去路,不许那魔子进入门派最圣洁的紫微大殿。身侧站了二徒弟杨卿涵、七徒弟李璇玑以及其他几个嫡传弟子;下首是四御中其他三门派来的押送使者,分别是西洲太极门林皓泽,南极雪域长生门杜润青,以及东洲玉阙门的秦昭。
凤华带凌佑来到玉阶前才放了他的手,两人一起向紫元真人躬身行礼,然后凤华卷起凌佑的幕篱,好让三位押送使验明正身。
幕篱一掀,除了李璇玑之外的中天门众长老便齐齐愣了一愣。三年未见,这魔子竟然出落的同他母亲一样绮丽清艳了!只是脸上没有当年他母亲那样惶恐不安,而是有种未经世事的纯真沉静,再加上面色苍白脆弱,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亲近怜爱之情。
久久,大家将目光从凌佑身上移到凤华身上,心思各异,目光均是一言难尽。
押送使中打头的林皓泽抖开一卷画轴,招呼杜润青和秦昭过来对照。画上是凌天梁和他爱妾的肖象,面前的凌佑集合了两人长相的优点,一看便是他们的亲生儿子无疑。
林皓泽收回画卷,唰一下展开他的雪白折扇,施施然朝凌佑走了两步,正要说话,却被凤华斜刺里挡了上来,将凌佑护在身后。
林皓泽挑眉笑道:“凤长老这是何意?我不过是想同凌小友打个招呼,又吃不了他,凤长老何必紧张。”
凤华声音清淡地回道:“佑儿羸弱内向,怕见生人,林长老的好意我代他心领了。”
林皓泽一摇扇子——看来凤长老对他家小孩的认知有些偏差,那小东西明明伶牙俐齿,三言两语就能将自己气得火冒三丈,跟什么怕生羸弱可掺不上边。凤华这样紧张那小东西,说没有奸情谁信?
林皓泽偏偏要挑衅凤华。如今早已不是中天门风头最胜的时候了,他们太极门才是四御之首,就算狂妄无礼一些,中天门也得捏着鼻子忍了。
于是林皓泽绕了半圈,寻到凤华和凌佑之间的空隙,隔空对凌佑爽然一笑:“话不能这么说,我看凌小友面善得很,似乎与他格外有缘,想来凌小友对我也有亲切之感,必然不会怕我的,是不是啊小弟弟?”
谁知凌佑的反应不是他预想的那样反唇相讥,而是缩了缩肩,垂下头怯怯地朝凤华身后靠了靠,宛如一朵害羞无辜的小白花,反而显得林皓泽十分孟浪轻浮了。
', ' ')('林皓泽顿时僵了一僵,暗骂凌佑是只小狐狸,大庭广众之下倒会给自己立一个柔弱无害的形象。
“好了,时辰不早了,既然已经验明正身,你们快些上路吧。”紫元真人对凌佑烦得透透的,一刻也不想多见,抬手打发他们出发。
凤华又行一礼:“是师尊,您老人家保重,弟子这便去了。”
说罢,将凌佑的幕篱垂下,祭出自己的凤鸣剑,揽起他的腰御剑而去。三位押送使也各自祭出飞行法宝跟着离开,去往山下停飞舟的草坪。
走之前凌佑还回了下头,隔着幕篱和李璇玑对望一眼,算作告别。李璇玑一脸不舍地冲凌佑挥手,被旁边冷着脸的二师兄骂了一句。
凤华将凌佑笼在身前飞得很慢,三位押送使也不得不慢悠悠跟在后面。地面上仰头张望的弟子们有的愤懑,有的艳羡,他们什么时候也能被风华绝代的凤长老如此呵护一回,那真是做梦都能笑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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