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人对待李弗襄,都拿足了谨慎和小心,像是在呵护一尊名贵的瓷器,而郑云戟本就是个粗人,他强装出来的轻言细语,简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瞧着不伦不类。
李弗襄退了几步。
郑绎喊道:“大伯啊,你那表情活像要把小表弟给烤了!”
——“呸,你个小兔崽子,我现在就烤了你信不信!”郑云戟掉头就挥着马鞭去逮人,郑绎一夹马腹,咯咯笑着,娴熟地窜了出去。
郑彦年纪大一岁,稍微能沉稳一点,他对李弗襄说:“你和我们一起玩吧。”
李弗襄点点头。
郑彦觉得这个表弟甚是乖巧,于是刻意近亲道:“我家里放着你娘亲的一幅画,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你是不是还没去过将军府?改天我带你回家玩可好?”
李弗襄再点头,他仍旧不大爱开口说话。
郑彦抿了抿嘴,似乎觉得没趣儿了。
高悦行只好适时解围:“郑伯伯方才说要烤兔子吃,哪里弄兔子去?郑公子你带我们去好不好?”
郑彦心情瞬间转好,笑开了:“好啊,我带你们追我爹去,打到了兔子,我们就地便烤来吃!”
李弗襄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见高悦行催促的目光扫过来,才不情不愿的催马跟了上去。
他那表情极有深意,高悦行却没有多想,就这么和郑家的两个孩子一起厮混了好几天,高悦行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她都快和郑家二子混到称兄道弟了,可李弗襄依然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既不亲近,也不疏远。
他难道不开心?
高悦行没有声张,也没有问,而是继续暗暗观察了两天。
他们杀兔子的时候,李弗襄在一旁安静等吃。
他们玩弹弓的时候,李弗襄躺在草上休息。
他们练骑射的时候,李弗襄拎着一把不足三石的小弓,拨着弦,兴致缺缺的样子。
可是,一旦提起打道回府,李弗襄来的比谁都精神,恨不能长了翅膀立刻飞回营帐似的。
……
比起在外面和伙伴们一起跑跑闹闹,他似乎更喜欢去郑千业面前讨板栗吃。
高悦行看透了,他只是单纯的懒而已。
郑千业也看透了,老人家更无奈,于是随后的几天,郑家公子不再去喊他出来玩,他天天蹲在帐里,守着烤火的炉子看书。
山上行宫有一处藏书阁。
李弗襄手边能看的书都翻了个遍,便去求了皇帝的允准,带着高悦行,到行宫的藏书阁里玩。这回轮到高悦行犯瞌睡了。
她进了藏书阁,就歪在窗下的阳光里。
藏书阁向来不设火盆取暖,而初春的寒意仍流连不去,山顶尤甚,每日只有午间这一小段时候,能躺在阳光下舒舒服服打个盹,太阳一西斜,高悦行打个盹便醒了。
她安稳睡了半天,迷迷糊糊睁眼时,正好见李弗襄的侧脸沐浴在柔和的霞光里。
高悦行屏住呼吸盯着他看了半天。
李弗襄倏地扭过头来。
两人甫一对视,高悦行心头轻轻地蒙上一层温柔。李弗襄面前有一张纸,上头墨迹未干,高悦行爬起来看,李弗襄用他那一手不大漂亮的字,很是随意地誊写了几句书上的话——“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作者有话说:
皇帝每日一狗成就get√
晚安
第34章
排兵布阵此道要看天分。
高悦行前世今生加起来二十多岁, 都快能当李弗襄干娘了,瞅着这样的一行字,仍是一知半解。纸上的每个字她都认识, 可排列成行便犹如天书。
高悦行挠了挠自己的脑门,不大好意思地别开目光。
忽然有点愁。
李弗襄最感兴趣的兵法,她却一窍不通,两人日后聊起天来, 岂不是要鸡同鸭讲。
只见李弗襄将写过字的纸, 揉成一团, 撕烂, 洒进了窗下的水缸里,准备牵着她下山, 远处天光尚存一线清明, 山路难走, 他们最高赶在天黑前离开。
高悦行把自己的斗篷裹紧, 转头见李弗襄不肯好好穿衣服,于是硬是拉着人把兜帽扣在他头上,只露出清瘦的小半张脸。
丁文甫驾一辆马车,送两个孩子下山,李弗襄临走还在怀里揣了一本江东游记。
那么喜欢看书呢?
高悦行想了想,也从行宫庞大的藏书中, 选了一本医书, 诸病源候论, 此书约有九成新, 由后人抄录存放在藏书阁, 想必之前翻阅的人不多。
李弗襄见她也拿书了, 好奇凑上来看看, 高悦行将书递到他手中,他便随手翻两页。
可就如同高悦行看兵书一样,李弗襄面对佶屈聱牙的医术,也完全不得章法,不知其中所以然,于是悻悻地把书还了回去。
马车行至半山腰处,高悦行见天光彻底暗了,正打算点一盏灯,马车忽然急停,高悦行没坐稳,猛地向后跌去,后脑勺撞在车壁上,可却没感觉到预想中的疼痛,而且她像是撞到了一个什么东西,虽然有点硌,但是软绵绵的。
高悦行疑惑地转头。
李弗襄沉默着放下自己的手臂,皱着鼻子揉自己的手指。
高悦行大惊失色,赶紧抢过来帮着揉揉。
他们躲在车厢里的小小一隅,根本没有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直到丁文甫略有些慌张的声音响起:“大殿下?您怎么独自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