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书上的字儿一个也入不了她的眼。
李弗襄再尝试着想碰碰她的手。
高悦行却一振袖子,把手藏了起来,不许人碰。
李弗襄试探的手僵硬地收了回去。
高悦行只那么一个动作,就已经击溃了他的所有城防。
李弗襄退后了几步,坐在靠窗的花影下,静静地望着她。
屋子里寂静无声。
足足一个多时辰,李弗襄没有任何动作,高悦行手里的书也没能翻过一页。
时间像是凝固了。
直到郑千业前来接人。
高月行都没敢抬头看一眼,她知道自己心软。
但是她不能继续留在他身边了,她必须得狠一狠心。
李弗襄沉默地背影在地上无限拉长,在他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小跳了一下,继而偏出了门,再也无影踪,只余晚间的霞光留下一方温柔的昏黄。
高悦行松开书。
书卷边缘有深深的指印陷下去,又被汗渍浸湿,晕成了一团难看的墨点。
高悦行终于有勇气看向他坐过的地方。
那桌案上,有他留下的东西。
一只凤衔如意的白玉平安镯,明显是为年岁小的女儿量身打造的尺寸。
那一世她也有这么一只镯,贴身温养了很多年。
至成年,尺寸小了,依然不肯摘。
高悦行拖着发麻的双腿,走到窗前,把白玉镯戴上,闭着眼,泪水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
两日之后。
药奴收到谷里师父的回信,带着高悦行,清晨启程。
天将将亮,还不到热闹的时候,街上行人也只寥寥,靠近城门口的时候,高悦行耳尖地听到了马蹄声。
守城的士兵查看了她们的通关文牒之后,放开关卡。
车还没驶出们,士兵们便嘀咕:“诶,那不是郑家兄弟?”
“其中一个是,我认得,郑家公子……另一个是谁?没见过啊。”
“放不放?”
“你吃雄心豹子胆啦,不认识都敢放。”
郑彦到了近前,怒斥,:“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五殿下的马都敢拦!”
药奴:“他送你来了。”
高悦行低头摸了摸腕上的镯子。
药奴:“道个别也好。”
高悦行:“算了,还是欠着吧,心中抱憾,总有再见的时候。”
药奴:“我们药谷虽说家业不小,但和你们勋贵家没得比,你可能适应?”
高悦行:“我愿随药奴姐姐行医、济世,不惧吃苦。”
药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说:“好。”
高悦行在车里闭目养神。
外面的马蹄声足足追出了十八里,才渐渐止住。
见李弗襄勒马远眺,郑彦忍不住:“高二小姐怎么能,怎么能……好歹青梅竹马一场,见一面也好啊!”
李弗襄头发都跑乱了,他下马,牵马到旁边的草地上,让马儿休息吃草。
马车载着高悦行渐行渐远,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高悦行掀开车帘,望着碧青的草地,忽然哼起了戏文:“青青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
李弗襄薅着马鬃,掉头准备回城,开口说了句:“……勿怪她,是我不勘托付。”
第40章
药谷在南方。
一路不紧不慢, 到达药谷的时候,天气已经像是入了夏,高悦行都忍不住换上薄衫了。
药谷地如其名, 果然山清水秀。
高悦行到了,行李尚来不及安置,便先依礼拜见药谷谷主。
药奴亲自烹了敬师茶。
师徒叙完旧之后,药奴才将高悦行引见给谷主。
高悦行乍一见这位老谷主, 只觉得他清风道骨, 矍铄异常。
听闻药谷谷主年岁过百。
但瞧着才不过花甲而已。
药奴:“师父, 高家二小姐虽出身富贵, 倒是喜欢钻研医术,我便将她带回来了。”
谷主目露疼惜:“才多大点, 你父母亲也舍得。”
高悦行道:“父母固然不舍, 但人人都有父母, 有些事情, 旁人能做得,为何我做不得呢?”
谷主捋着须:“小姑娘不知疾苦,人人都有父母,但并不是人人都有幸能承欢膝下,或是生计所迫,或是世事无常, 可主动来讨苦吃的, 我是第一次见。”
药奴帮着高悦行说话:“生在那繁华胜地也未必是件幸事, 在此之前, 高小姐差点稀里糊涂命丧河中。有的胎投好了, 却未必能生下来, 有的能平安落地, 却未必能清静养大。”
谷主叹气:“也罢,既来之则安之,药奴,你带回来的客人,随你一起住萱草堂吧。”
药谷上下都当她是客人,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儿,父母又远在京城,高悦行迟早都是要回去侍奉高堂的,至于将来议亲,也须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今年不足九岁,和他们这些江湖草莽不同,世家女孩子最多再几年的光景,便要嫁为人妇了。
药奴将她带回萱草堂:“你喜欢看书,不是我自夸,我们药谷的医术比皇宫藏书都要丰厚,这里也没什么规矩,藏书阁就在后头,你随意翻看,可要注意爱惜,不懂就来问我。”
高悦行道了谢,草草梳洗一番,就按照药奴的指引,找到了药谷的藏书阁,一头钻了进去,简直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