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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钟沉昀进府的第一日,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或艳羡,或不甘,总之没有盼他好的。若不是恰巧救了高珩,他这样的人爬都爬不进王府。
王妃冷口冷面,对着钟妾妃却意外的贤惠,似是有心爱护。后院一帮人精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天下哪位正妻能大度到待丈夫的新宠亲如姐妹?
他们大都听过常朝殿那一折着名的“情诉玉阶”的戏码,也知赵阙是男儿身。但既然能够为妃,按常理必也是屈于人下的。据大婚时守在房外的侍从说,当夜床板摇得嘎吱作响,偶尔还能闻得端王的促促喘息与王妃的骂声,活色生香,艳情浓糜。
真相是赵阙面色表情地摇了半宿的床板,下半宿由微醺的高珩代劳。后者有些体力不支,被赵阙骂了两句又不得不强自打起精神。
二人皆无断袖之癖,高珩平素虽爱调笑,真看到赵阙一袭红装配盖头,只觉得怪异难言,鸡皮疙瘩掉个满地。
众人都道他们感情甚佳。一个惯会趋附的通房奉承道:“啊呀,王妃今日真是光彩照人。果然得了王爷滋润就是不一样,王妃好福气呀。”
赵阙脸都绿了。
李氏还待再说,却见王妃冷冷地盯着他,不知怎么,背后忽然一阵凉意生腾。他耸了耸肩,识趣地噤若寒蝉了。
众人本就怕他,这下连马屁都不敢拍。王妃出身高贵又性情古怪,看他拉弓提剑架势娴熟,很是有功夫,倘或哪日怒火上来,随手一顿好打也说不定。钟沉昀瞧着笨笨呆呆,不知背地使了什么手段,勾得王爷王妃都对他青眼有加。
钟沉昀不是没看到那些怨毒锋利的目光,他只是不去理睬。沉默,逃避,敛静,是他面对恶意一惯的做法。他知道,这些恶意的种子没能破土发芽,是仰赖王妃。
一帘月华乘着风泼进屋内,赵阙搁下笔,才发觉天已擦黑。翰林编修分内的活不多,只是他不想落下编纂经史的进度,每日除了读书练剑,就是处理带回来的公文。他认真时喜静,从不准旁人打搅,一不留神就误了时辰。乏意后知后觉地涌来,他抬抬手:“传膳吧。”
一道窈窕身影应声踏进,紧着是细润如春雨的嗓音响起:“妾给王妃请安。”
赵阙微怔:“怎么是你?”
他还道送膳的人怎么来得这么快。
钟沉昀将怀中物什搁在案几上,揭开靛蓝碎花的包布,里头是个尚冒热气的瓷盅。他腼腆一笑:“厨房的饭菜还得等一等。王妃累了一日,先喝口汤垫垫肚子罢。”
纤长指节微微屈起,王妃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又是你做的?”
钟沉昀点点头。
“你不用费心讨好我。”赵阙定定看了他一阵,目光里不无审视,“你对高…王爷有恩,即是对我有恩。念着这份情,你在府中便可一直过安生日子。”
一番心意被曲解,钟沉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的。妾不是为这个。”
赵阙挑眉,未置可否。
钟沉昀一颗心顿时悬在了嗓眼,进退失据,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低首嗫嚅半晌,没胆同王妃对视,只巴巴盯着自己的足尖:“妾、妾仰慕王妃的风采…”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妾的故乡是闽地一个偏僻小县。妾从没有见过王妃这样,不像伶人的伶人。王妃个子高,生得又好,还能文能武…这样的人物,妾只在话本子里见过。”
“妾自知粗陋,只想略尽绵力,侍奉王妃一二。绝无攀附之意。”
原来把他当成伶人了,怪道这样不设防地亲近。
府中众人摸不准赵阙的刁钻脾性,索性对他的私隐闭口不提。当日钟沉昀说得喉咙都冒烟儿了,侍女也只是浅浅提了一嘴赵阙的身世,此外再无其他。
室内一豆火光摇曳,灯下观美人,别有番朦胧情趣。钟沉昀似是沐浴后才来的,鬓发潮润微微,顺贴地搭着肩项。鹅蛋脸面,雪肤红唇,轮廓线条柔和如一笔墨尾在宣纸上洇开的痕迹。不是叫人一见倾心的绝色,却胜在五官分布得宜,很是耐看。多一分太艳,少一分则太素,低眉时数不尽的婉转风流,我见犹怜。
一张让人看了就觉得舒心的脸。
尤其是男人。
赵阙见过的美人少说也有一箩筐。高珩曾拉着他去京都着名的醉春楼吃酒,衣香鬓影,推杯换盏。高珩拥红偎翠行云流水,而赵阙正襟危坐,无他,被脂粉气熏得头痛。
赵小侯爷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对性事也相当挑剔。楼中那些个穿红着绿过分冶艳的他不喜欢,有点墨水自命清高拿腔作调的他也没兴趣。一片红粉颜色中,唯赵阙冷若冰霜,生者勿近。
小歌姬扯着老鸨的袖子惊疑不定:“妈妈,官府来逮人了?”
高珩咋舌:“文疏,你也忒没情趣。”
赵阙回嘴:“是你眼光太差。”
他素来稳重自持,并不耽溺美色。屋内有两个母亲塞来的通房足矣。这一回,他和高珩的品味倒是罕见地趋同了。
谨小慎微又忍不住亲人的模样,
', ' ')('活像幼弟日日抱在怀中的那只兔子,驯顺乖巧,温软可欺。端王府的日子委实烦闷,既然人家都自己送上门来了,他赏个脸也不是不行。
夜风陡然慢了,柔柔地,拂过梨树沾雨带露的枝头。
赵阙淡淡收回目光,一扬下颔。
“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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