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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掌声中下台时,凌若晓已经迫不及待想钻回更衣间换下舞服,却被颖澜叫住。
见他紧拧着眉,板起俊脸很是严肃的模样,凌若晓嘴角扯了扯“如果是为了契约的事,晚点我会来找…”
“不是”颖澜用力摇头,他抿了抿嘴,在心底斟酌好措词,才堪堪开口“你…舞得很好看”
“你说什么?”凌若晓一愣,他声音太轻了,外面掌声还未停歇,她没听清,所以只能更加凑近他。
惹得颖澜脸上愈发不自然,他别开眼,僵硬地再次重复道“我是说……你也舞得…”
“嗯?”
见人距离自己这么近,几乎是要贴上来,鼻间香风阵阵,颖澜眉头紧锁。
话到嘴边,他语调一转,最后干脆换了个说法“殿下,你为何要穿成这样?”
“???”
凌若晓气乐了“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二人说话间,就听不远处准备上台表演的曲笙苑六人交谈声由远及近。
遭了!不光是没戴面纱的颖澜不能给人看见,她穿这套衣服也是不能给人看见的。
几乎是下意识,凌若晓一把拽过颖澜就将他和自己一同躲进了隐匿的墙角之中。
“哐!”由于动作太快,颖澜一时没反应过来,手里抱着的琴没拿稳,摔落在地。
颖澜瞪大了美眸,我的琴——!
“什么声音?”
凌若晓捂住他的嘴,紧张兮兮地盯着外头的六人。
他们已经发现了地上的琴,可环顾四周,都没有其他人在。
这条小道是衔接戏台和更衣室与准备间的暗道,照理说除了他们曲笙苑,就是刚才在台上表演的琴师和舞者了。
这琴……应该是琴师的。
“摔坏了呢”陆枫语垂眸看去,琴弦都断了几根,看上去是很贵重的琴。
“这怎么办啊?要和七皇女殿下说一下吧?”段英有些着急,刚刚那二人的表演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惊艳,所以看见这弹出美妙乐曲的琴摔成这样,他都心疼。
“先放进准备间吧,登台的时间来不及了,我们还得趁外头昏暗的时候把屏风收起来”段清将自己的弟弟从地上拉开,对身边的唐棠道“来帮忙”
“好”
看着六人在不远处忙活,颖澜心都要碎了,他这时哪还管什么殿不殿下,东不东家,张口就发了狠劲往这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咬去。
“嘶……”凌若晓吃痛,只觉手心虎口处那一整块肉都得被他给咬下来,她想抽手离开,可他却不依不饶地咬得更紧。
凌若晓终于忍无可忍,扭头狠狠瞪他。
你属狗的嘛?!你不是洁癖吗?!
结果她这一回眸,正好撞上颖澜投来的视线,此刻他湛蓝漂亮的眼睛里正点燃着熊熊烈火,他很生气,并且委屈到了极点。
凌若晓是真的想骂娘,结果她一对上他的眸子就怂了。
她自知理亏,毕竟那琴四舍五入也算是她弄坏的。
思来想去,凌若晓只好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可颖澜哪里吃这套,他因为洁癖,反而更加对她怒目而视了。
这怎么整?
手被人咬住,痛楚让凌若晓嘶嘶倒吸凉气,情急之下她只得抬手接着在颖澜的胸膛上写字。
“松口!我赔!”
麻痒的感觉顺着凌若晓指尖的划动传遍颖澜的全身,他其实身体很敏感,被这么一搞,顿觉被她碰触的那整块肌肤都开始发烫,
颖澜的眼神暗了暗,终于松开嘴,只是那小眼神依旧是冷冰冰地盯着她。
或许是察觉她没有恶意,这次身体被她碰触的反应似乎没那么反感了。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感。
凌若晓终于得以脱身,当即就松了口气,她只顾着低头泪汪汪地瞅手上的牙印,浑然没注意到自己背后的颖澜那怨念满满的目光。
见不远处的六人尽数登上戏台,凌若晓这才从角落里走出,她想带着颖澜先去右边的更衣室,却没想他径直左拐往存放琴的准备间走去。
“你回来!”凌若晓魂都要吓没了,曲笙苑先前所待的准备间和更衣室可不一样。
更衣室因为需要换衣服,所以比较私密,平常不会有人随意进出,可准备间不同,那里工具繁多,不光是戏班子,寻常的侍者也会经常出入那里。
颖澜此刻没戴面纱,他往准备间走,万一撞到人怎么办?那不就是等同于曝光自己?!
对于凌若晓的唤声,颖澜充耳不闻,他固执得就像一头牛,甚至连脚步都没顿一下。
凌若晓急了眼,哪里还管他洁不洁癖,直接抓过他的手,用强硬不容拒绝的语气道“琴一会儿再管,先去更衣室,听话!”
最后那两个字是她咬着牙挤出来的。
颖澜脸色难看,甩了两下没挣开,只好道“你别碰……”
', ' ')('话还未完,就被凌若晓厉声打断“你跟我过来,我就不碰!”
“……”
将颖澜成功带到更衣室,凌若晓在心中感慨万千。
这人果然吃硬不吃软。
“喏,面纱”幸好更衣室里什么衣物都有,凌若晓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出一块干净的放桌上“你自己过来拿,遮好再去取琴”
说着,她便捧着自己要更换的衣物拉开内间的帘幕“你等下我,我换一身跟你一起去”
“一起?”颖澜皱眉,颇具嫌弃地掸了掸面纱上不存在的灰尘后才戴上脸。
“对啊,我不是得赔你琴嘛,当然得去看看那琴的状况,说不定还能修修”凌若晓脱下舞服,两人隔着一层帘幕就这样交谈起来“那应该是你很宝贵的琴吧,不然你也不至于反应那么大”
能让这位被荆国通缉的北冥国嫡长子抛开一切顾虑,鲁莽行事,那琴想必是有特殊意义的。
“嗯,是我母皇赠予的琴”颖澜垂首,此时才稍稍冷静下来,这仔细一想,他才想到其实七皇女殿下刚刚也不是故意的,真要追究的话,应是他自己没拿稳。
北冥颖澜的母皇,那就是北冥国之前的皇帝,凌若晓记得,那位皇帝陛下被荆国摁在台上斩首示众了。
帘幕后沉默了一阵,才传出凌若晓的声音“我很抱歉,我会尽我所能去修好它”
七皇女会这么认真地道歉?
颖澜有些不敢相信,他下意识朝她更换衣服的内间看去,模糊娇小的人影正在里头晃动,似乎在穿衣服。
不知怎的,他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她方才的舞姿,使他忍不住想象起屏风外的客人们究竟看到的是怎样的风景。
画面定格在她手握长剑朝他回眸一笑的瞬间,颖澜的心颤了颤,奇怪的情愫开始在他心底蔓延。
凌若晓换好衣裳,拉开帘幕时,就见颖澜怔怔地盯着自己这边发呆,她狐疑地回头看了眼帘幕,该不会这块布太薄,自己换衣服被他给看见了吧?
“怎么了?”凌若晓问他。
他飞快地转过身“没事,现在总可以走了吧?”
“嗯”凌若晓跟上他的步伐,她偏头好奇地看向他,刚刚颖澜转身时脸颊好像有些浅淡的红晕,是她看错了吗?
两人一同走到准备间门口时,正好听到戏台上的戏曲声响起。
看来曲笙苑的表演已经开始了,大多数人应该都去看戏了吧?
凌若晓与颖澜对视一眼,这才推开门。
情况确实如他们所想,大家都去外头看戏了,准备间里空无一人,唯独北冥颖澜的琴被端端正正地摆在最显眼的木桌上。
颖澜见状,赶紧加快步伐走过去,他几步就到桌旁,却不敢把琴抱起来,生怕它就这么碎了。
所以,他只能低头小心翼翼地查看琴的情况,
凌若晓也凑到颖澜身边“情况怎么…呃”
目光落在琴的身上,凌若晓的话卡壳在嘴边,愣是问不下去了。
“你说呢?”颖澜幽怨地抬起眸子望她。
“……”
显然,情况不是很乐观。
北冥颖澜的琴是瑶琴,共有七根弦,琴面末端还刻有一朵象征北冥国的雪莲花。
瑶琴的侧身有些许裂痕,琴弦断了四根。或许是因为摔落的角度原因,就连固定琴弦的弦轴都摔裂了两块。
简单说,惨不忍睹。
“对不起哈……”凌若晓嘴角一抽,二话不说先道个歉。
考虑到自己说过要赔,所以她下意识去观察它的组成材料。
琴面光滑,一看就很有质感,可她在这方面并不是专业的,只能止步于此,看不出什么更深的门道来。
听见她的道歉,颖澜轻飘飘撇了她一眼,就像是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一样,他主动介绍道“这琴面的原料是百年香柏木,琴弦以北冥特有的天然冰蚕丝制成,而弦轴则是用的乌木”
颖澜不光是眼神凉嗖嗖的,话也凉嗖嗖的。
听着就很贵的样子啊!
冷汗从凌若晓的额角滑落,她咽了口唾沫“那个……这得多少钱?”
“钱的问题先另谈,主要是用来制作琴弦的冰蚕丝,那是北冥国才有的”颖澜面色沉重“殿下若是要赔偿,恐怕得去北冥国走一遭”
等等等等,北冥国……
凌若晓眨巴了两下眼睛,北冥国不是被荆国侵占了吗?那里已经是荆国的领土了啊!
见她呆愣,颖澜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而且天然冰蚕十分珍稀,活物都极为难寻,想得到它的丝更是难上加难,殿下您要是孤身去,是绝对找不到的”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听着这么像暗示……
凌若晓皱眉“你是想让我带着你一起?”
“正是如此,这琴不止是殿下的责任,没拿稳的我也有责任,所以陪同选材是理所应当的”颖澜神色平淡,任凌若晓怎般犹疑地打量他,他都不动声色,仿佛一切都
', ' ')('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北冥颖澜,你该不会有向荆国谋反的心思…吧?”凌若晓眯起眼睛,他明知道北冥现在是属于荆国,明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却依然说自己要去。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颖澜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他不答反问道“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弱男子,殿下认为我能有何作为呢?”
凌若晓自然是不会被这种敷衍蒙混过去,她侧过身,沉默片刻后才道“我明白灭国之仇不共戴天,但凤凌国现在还没有强大到能和荆国对抗的程度,更何况…虽然北冥与凤凌相邻不远,贸易上也来往甚密,但我们依旧是没有义务帮这个忙的”
这话里的潜台词就是,你报仇归报仇,请别搭上凤凌国谢谢。
出乎凌若晓意料的,北冥颖澜没有承认自己想报仇。
他只是平静地摇摇头,凄然一笑道“殿下多虑了,您愿意收留我,已经是给我莫大的帮助了,颖澜哪里还敢有这种心思?”
“我可没说过这种心思不好哦”
“嗯?”颖澜惊讶地看向她。
凌若晓说出这话,实际上是不喜欢看他这副丧气样,如果换作是她被灭国了,父母被当众斩首,兄弟姐妹的下场也一个比一个惨,自己还差点被轮的情况。
要是心里不生出点想法,她自己都会鄙视自己窝囊。
显然,北冥颖澜心底肯定是有自己的小九九的,他对荆国的恨意远没有脸上表现得那般云淡风轻。
他之所以不愿承认,归根结底还是不信任她。
凌若晓在心底轻叹一声后,才扬起笑脸转移话题道“总之,我会说话算话,去北冥国找冰蚕丝时会带你一起的”
“…好”颖澜迟疑地点头,他也不愿在这上面多谈。
“今日晚些时候我和你一起去趟琴坊,给你买个新的吧?”凌若晓见他面露疑惑,只能解释道“在这瑶琴修好之前,咱们先用新买的替一下”
她双手环胸,挑眉道“琴坏了不代表就可以偷懒了喔,大家还都很期待新任琴师的表现呢~!你说是不是,铃兰公子?”
提到期待琴师的表现,颖澜果然振作了不少,他也不希望在这种关键时候无所事事“好,一切听从殿下的安排”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残破的瑶琴小心谨慎地收好。
“都听我安排?”凌若晓轻笑一声“那就先随我一起去看戏吧,我也很期待曲笙苑今天这场演出呢~”
说罢,她转身准备开门,背对着颖澜的时候,凌若晓动作放缓,她有意无意地提点了北冥颖澜一句“虽然你现在还没有这种实力,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颖澜怔在原地。
见凌若晓已经推开门走出去,他这才回过神跟上她的脚步。
凌若晓说这话的本意,只是因为看出他心有不甘,所以才想鼓励他韬光养晦,等强大发展起来之后再找荆国复仇。
或许这种抱负只是在痴人说梦,但作为亡国的嫡长子,即便成功夺回领土的可能性是万分之一,那也不免是一段佳话。
至少这事儿落在她自己身上,无论结局好坏,她都会去尝试的。
可凌若晓并不知道,她这番纯作为旁观者置身事外的鼓励,听进北冥颖澜的耳朵里却变了味。
“虽然凤凌现在还没有能打败荆国的实力,但以后说不定可以”
他是这样理解的。
自北冥国战败之后,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劝他放弃,所有人都在惊恐荆国的强大,告诉他快逃,逃得越远越好。
这七皇女却是头一位鼓励他隐忍着积攒实力再复仇的人。
对于本就一直在积攒实力的他来说,像七皇女这样的,自然是首当其冲拉拢的对象。
确实如七皇女所说,凤凌国并没有义务帮北冥复仇,但只要他和凤凌的皇女搭上关系,那届时北冥起兵复仇,凤凌国指不定也会出手助一臂之力,
北冥颖澜的眸子冷澈,跟在凌若晓的身后时,算计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恐怕未来的凌若晓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踏上这艘贼船的起因,竟就是因为今日这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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