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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初冬第一场雪。
雪花在窗户外面扑簌簌地飘,屋子里烘得暖洋洋的,周末的祁意不上班,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电视。纪取盖着毯子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
“这什么,每个台都是广告。”纪取叹气。祁意坐在前面咔吱咔吱吃薯片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传来,听得他一阵烦躁。
由于时效逐渐减弱,人类的特质变得不太稳定。自从上一次浑然不觉地吃完一包零食之后胃痛得他直接昏倒之后,祁意只敢给他吃兔粮兔草。以及昨天晚才发现的,纪取的头顶长出两个小小的兔耳,和尾椎骨再一次长出来的小毛球。
坐得腰痛,纪取挺了挺肚子。一个多月了,沉重的肚子高高挺起,时不时从里面传来胎卵的滑动。虽然后来也有过几次性交,但纪取始终没有在打b超的时候发现胎儿的半个影子,只有一个个圆圆的蛋,这让他一直有些焦虑。
“心情不好吗,我们要不要出门玩雪?”祁意回头看着纪取。
“你两周前被花盆砸,接着就被自行车撞倒,一周之前又差点掉进河里,今天是想被雪砸死吗?”
祁意轻轻叹了一口气,确实他不能保证自己是完全安全的,但是这种事情左右躲不过。
“那我出门买点兔粮吧。”祁意站起身。
身后却没有任何动静,祁意回头一看,纪取无声无息地睡了过去。他心里有些难过,这是纪取的生命逐渐衰弱下去的信号,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祁意替他把毯子披好,手指滑过他高隆的肚子,里面似乎有些不安定,于是轻轻替他按揉。
这么重一定很辛苦吧。祁意的心情依然沉重着。不过没关系,我死后你就再也不用经受这些了。
纪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又怎么了......”
“啊,我一会出一趟门,给你买点兔粮。”
纪取挥挥手,又闭上眼睛。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耸下来,就像只是在做一场午后的美梦。
祁意笑了笑,披上衣服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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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很大,每一步踩下去都是咯吱声,祁意小心地走在人行道上,雪花落在睫毛上有些雾蒙蒙。路边的商店开始筹办圣诞节活动,红红绿绿的挂饰挂了满街。
兜里的手机嗡嗡地响起来,是纪取。
“喂?”祁意的声音带着笑意。
纪取在家里又醒过来,看着祁意吃剩的零食袋子心里总是痒痒,于是拨通祁意的电话。
“你到俞可可的店里买,我看到苏橙发的动态照片,好像有新口味上市了。”
“好哦。”
“还有冲剂也买一点,我要甜橙味。”
“知道了。”
“还有......呃......”电话那头传来短暂的闷哼。
“怎么了纪取?”祁意有点担忧。
“肚子里动了而已,别废话,”那边似乎又没有事了,一如既往地说话,“快去快回。”
“好.......”
祁意笑着答应,这边走上了马路。
雪还在下,白皑皑的街道厚重而美丽。
一辆车闯过了街口的红灯,许是因为地面太滑刹车失了灵,直直地冲了过来,然后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
纪取在这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祁意?祁意!”
祁意躺在地上,手机被甩到了远处,鲜血从脑后流出来,融着雪水肆意地淌了满地。
有路人惊呼,有路人叫救护车,一切嘈杂都在祁意的脑海中慢慢沉寂下来,最终归于一片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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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取站在客厅,他的脑子轰地炸开似的,全身忍不住地开始抖。他竭力保持着冷静,从衣架上扯下外套,找到钱包和证件,带上一顶遮住耳朵的帽子,打开门冲了出去。
肚子里的胎卵变得不安分起来,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几乎一路小跑,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直接跪在了雪地上。
羊水破了。纪取跪倒在后院的这片偏僻雪地,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呼救,纪取只能尽快生下来,然后继续去找他。
他挣扎着躲到墙边,褪下半截裤子,冬日的厚重大衣挡着他的身体,至少不会让冷风直接吹过。他用手拼命往下按肚子,羊水混着鲜血在雪地上蜿蜒,他几乎分秒必争地连续压出九枚蛋,剩下的一个蛋似乎体积更大,卡在那里迟迟不肯下来。
纪取痛得眼前发黑,他颤颤巍巍扶着墙站起来,自虐一样地把自己的肚子一遍遍往墙上撞。血流得太多,一片雪地尽数被染红,这颗蛋终于有些冒头,纪取咬着牙,他几乎不能呼吸了,用尽最后的力气把终于把这颗蛋完全挤出体内。
他倒在地上,已经彻底没有力气挣扎,恍恍惚惚之间彻底昏死过去。
几个医生从车上把伤者推下来,担架几乎被血完全染红,病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车祸啊
', ' ')(',查手机了没有?”医生们急急忙忙往医院里推。
“打过一个电话,几次都没人接,正在联系别人。”
医生给祁意做了基础检查,由于情况危急,立刻推进了手术室。
苏橙和俞可可被电话叫过来,强打镇定办理各项手续。
“他会死吗......”俞可可哽咽着说。
苏橙不知道,她看到了祁意被推进手术室的样子,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的样子,就像死了一般。此时她说不出话,她只能向上天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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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真的很冷。纪取仿佛坠入冰窟,每一片雪花都在侵占着他的体温。
身边仿佛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动,纪取努力睁开眼睛。他看到漫天的雪,一地的红,有沾着血迹的圆圆的蛋落在身边,其中一颗好像微微颤了颤。
这是什么?
咔嚓一声,微弱的破碎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有一个裂缝出现在蛋壳上。
纪取努力伸出手,他染着血的手指刚刚触碰到蛋壳,突然一束光从里面射出,蛋壳四分五裂,一个小小的粉色新生儿蜷缩在里面。
纪取睁大了眼睛。
小婴儿慢慢漂浮到天上,像个天使浑身绽放光芒。未等纪取反应过来,小婴儿在空中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消逝成了一束光,然后归于一片虚无。
抢救室里,医生们一片手忙脚乱。
“病人血压降得太快,血止不住。”“电击!一直电击!”“心跳没了。”“继续电击!”
刺耳的仪器音响起,祁意的血压降到了0,心跳也看不见了。
正在医生们认为抢救失败的时候,祁意的心跳却突然恢复了,血压也攀升了上来。
“快继续抢救!”医生大声指挥。
雪停了,初雪过后的太阳暖暖地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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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取被俞可可捡上了楼,后来祁意被苏橙带回了家。
“所以说把寿命还给上天实际上是指婴儿吗......”俞可可叹了一口气,“说得太不清楚了,真是的。”
几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有点无语。
祁意的头上还缠着几圈绷带,晕晕乎乎之间下意识地往纪取头上一薅。
“耳朵没了。”祁意说。
“破格早出院的人就省省你的力气吧。”纪取的头发被他薅得生疼。
“对了,”纪取突然想起了什么,“俞可可你的店还招人吗,变成人之后生活要走上正轨了。”
“缺,”俞可可说,“你就去兔子专区照顾兔子吧。”
纪取脸色发青,这一段时间内他再也不想听到兔子这个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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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祁意晚上从学校出来刚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兔子趴在墙边上。
祁意ptsd地浑身一抖,这兔子怎么有点眼熟。
他蹲下身仔细地看了看这只兔子,没有伤痕,他舒了一口气,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继续走。
等等,那只兔子好像在跟着自己?
祁意路过一个转角,猛地回头,只见那只兔子高高跃起,在半空中白光一闪,一个男人猝不及防扑在自己身上。
“纪......纪取??”祁意看清的他的脸。
纪取一副得逞的样子,眯着眼睛忍不住笑。
“没想到吧,”纪取说,“我现在好像能不受限制地变成兔子。”
“嗯......”祁意哭笑不得。
“还有一件事,”纪取的表情有些严肃,他拉过祁意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我好像有孩子了。”
祁意慢慢睁大了眼睛,然后脸上飞起一片红。
“咦.....是,我们的小孩......”祁意磕磕绊绊地说,嘴唇却猛地被堵住。纪取用力地亲吻着他,这个吻很深,深到似乎把曾经所有的难过都消弭了。
“我爱你。”他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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