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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杨有一瞬间的愣怔,他跟上李灵儿的步子,“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只见过一次。
居然这么明显吗?
“你看你哥那眼神,恨不得一口吞了他。”李灵儿白他一眼,“我又不瞎。”
翟杨斟酌了一下字词:“你……不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
翟杨看着她。
“哦,你是指喜欢自己哥哥?”李灵儿道,“感情的事,有什么奇怪的?”
翟杨从她的眼神里看到的全是理所应当,这才放松下来,道:“这么想的人可不多。”
李灵儿推开肯德基的大门,一股冷气吹得人舒服极了。
“想不通的人是没明白一个道理。”她撑着玻璃大门,让茜茜先进去。
翟杨接过门:“什么道理?”
李灵儿回头做了个鬼脸,潇洒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茜茜冲到座位上:“大姨!我刚才陪姐姐演戏演得可好了!”
“不是姐姐,是阿姨。”李灵儿纠正她。
付韵芝叼着根吸管,从手机上抬起头:“什么演戏,买个麦旋风买这么久,你们——翟杨?!”
“你们怎么把他给捡回来了?”
李灵儿捡了根薯条丢嘴里,“意外,意外。”
“我确实很意外。”翟杨坐下来,“付姐,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昨天才第一次见面吧?”
进展相当迅速啊。
付韵芝从头解释:“我妹让我帮她看一天孩子,然后——”
“然后我们碰到了,就带着茜茜出来吃午饭。”李灵儿刻意模糊了重点,但翟杨敏感地捕捉到了。
“付姐你,带着这么小的孩子进酒吧?”
付韵芝:“………反正早上又没开门,说那么多干什么,哎呀翟杨你吃什么赶紧点我请客啊内啥千万不要告诉你哥啊哈哈哈哈!”
翟玉收到翟杨短信的时候刚进家门,正手忙脚乱要去做饭,看完短信就合上了冰箱,脱力地坐在了地上。
太累了。
一上午的时间,像是走过了整整七年。
李思澄是翟杨的大学同学,研究生更和翟杨在同一个寝室。
从他口里,翟玉得知了他的弟弟在他不知道的那七年里,究竟是怎么过的。
小到半夜梦魇喊哥哥惊醒,开灯枯坐到天亮。
大到为了网上的一张照片,跑到一个相隔几千里的城市找人。
李思澄说,有时候他们好好地走在路上,翟杨会突然丢下一句:“我看见哥哥了”,然后失踪,这种情况发生了无数次。
最长一次,翟杨整整三个月才回来,回来时失魂落魄,整个人瘦得脱了相。
长期旷课加旷考,差点被退学。
一千个相似的身影,一千次都不放过,在酒店门口等了一天算什么,他曾经在一个商城门口守了十四个日升日落。
——就是这样,翟杨就是这么和他重逢的。
对他来说是意外,对翟杨来说,是必然。
李思澄是背过一整本牛津词典的人,记忆力好得可怕,细节详尽,像在翟玉眼前重演了一遍。
——翟杨上天入地找了你七年,再找不着你,我看他就要进精神病院了
怪不得李思澄这么说,翟杨这种行为模式,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翟玉浑身沉重无比,仰面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为什么?
他一直以为,自己离开后,翟杨会恨他,然后刻意遗忘他,最后真的忘了他。
毕竟他和翟杨的父亲做了那样的事,无法更改,无法原谅。
人对于自己痛恨到不愿意想起的事情,是怀着淡忘的心态去掩埋的,不是吗?
自己就会慢慢地被翟杨埋进一片荒土,他自有他的天地未来开花结果,而自己蚀骨销容,死在岁月淡漠里。
因为翟杨已经成年了,不再需要他,也不用他保护,离开他会过得更好。
事实也证明了,翟玉七年后看到翟杨的第一眼,就是这么想的。
这是我弟弟,他长成了我希望的样子。
不,比我希望的样子还要好。
而翟杨呢?对过去七年他轻描淡写,对李思澄口中这些经历只字不提。
只是想要自己,想跟自己在一起。
不逼迫也不要挟,强压隐去所有极端暴戾,只留一水温柔克制,安安静静地守着他过日子。
翟玉心中酸涩难当。
我把自己在翟杨心里的分量,想得太轻了。
七年阴翳结成死结,如今的翟杨,我怎么才能救得回他?
………
他撑着地板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去浴室洗了个澡,把自己扔在床上,空调开到最低,裹着被子睡了。
翟玉睡得不太安稳,做了一个很糟糕的梦。
', ' ')('他梦见那天晚上,自己从家里离开后,翟杨突然打开房门,疯了一般地找他,不停哭喊着哥哥不要扔了我,他冲到马路上,被一辆过路的车撞飞,然后一辆接一辆的车驶过,翟杨一声不吭被碾得血肉模糊,自己刚走过去,那团血肉便陡然成了现在的翟杨,天翻地覆间把他按在床上,怨毒地问他,为什么只有我不可以?
血滴滴答答地掉在自己脸上,眼睛里,眼前的画面便成了一片血色,一个身影窈窕的女人从那片血色里走出来,翟杨放开他,搂着那女人接了个吻,微笑着问他:哥哥,我已经结婚了,你满意了吗?翟玉定睛一看,那女人的脸上全是粗糙针线的痕迹,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缝补拼凑出来的,是自己的脸。
翟玉猛然惊醒。
一身冷汗。
胸口十分沉重,他低头,小白窝在上面睡得正香。
怪不得会做噩梦。
翟玉把小白抱到一边,看了眼手机,上面是宠物医院发来的提醒短信。
小白该打疫苗了。
其实疫苗晚两天再打也可以,不一定非要今天去。但翟玉就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他一静下来,就窒息得透不过气。
仿佛千顷重压负身。
随即就是漫长的抓猫时间。
猫这种动物,好像能看透人的内心,你看它一眼,它就知道你要对它做什么,再辅助以物品,比如猫包。小白一看见猫包就联想到出门,一想到出门就联想到医院,一想到医院就联想到打针,打针就要挨疼。
所以,猫包等于挨疼。
小白属于典型的窝里横,出门怂得要命。在车上的时候,趴在副驾驶座上全身瘫软一动不动,闭着眼睛神似一个黑色的毛绒靠垫,到了医院更是任凭医生揉搓,要不了几下就把针打完了。
离翟杨下班回来还有一段时间,翟玉愁眉紧锁,开着车乱逛,小白恹恹地趴在后座睡觉。
不知不觉间,到了给翟杨租房子的那个小区附近,翟玉突然想起翟杨还有一些书在那放着。
行吧,顺便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天太热,不能把小白留在车里,他一并带上了楼。
翟玉进门打开灯,一片漆黑,这才想起上次走的时候直接关了电闸。
是翟杨关的,下手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再也不用回这破地方了的愉快表情。
他翻出来一个纸箱子,找到翟杨的书,整齐堆叠进去,又四处看了看,确认没有什么东西遗漏,走进卧室,提起放在床上的猫包——
空的。
他仔细一看,猫包上的拉链被扒开了。
“小白?”
床底下传来一声喵。
翟玉打开手机自带的照明往床下照,只看见一个大纸箱子,里面伸出一条毛茸茸的黑尾巴,那盒子的边沿离床板很近,也不知道小白是怎么钻进去的。
翟玉俯下身去够箱子,第一下居然没拖动。
装了什么,这么沉。
这姿势很不好用力,翟玉费了半天劲才把这箱子弄出来。
“喵~”
翟玉抱出小白,怔住了。
里面是满满一箱铁链,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泛着冰冷细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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