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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是交易……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是为了你……才让、我……”
翟成中说话太久,已经支持不下去了。
翟杨并没有比他好多少,他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从头凉到了脚,温养许久的胃再次升起陌生狰狞的痛意来。
翟成中的话像一根根带着倒钩的长锥,自耳而入,刺钻翻搅,勾得他完好皮囊下的血肉肺腑烂碎如泥,勾得他寸寸神经挫断,勾出他脑海里所有温馨的过往,一遍遍地,逼他回忆,逼他揭下那美好朦胧的遮挡,露出下面残忍钻心的真相——竟都是血淋淋的。
他从来不以为意的那些过往——
他小时候晚上睡不着,去拧哥哥的房门,那么多次,拧不开。
他去叫哥哥起床,扯哥哥的被子,哥哥连半个肩膀都不露,捂着被子让他先出去。
他升初中时,哥哥要把他送到管理最严的寄宿制学校上学,他不愿意,坐在地上哭闹撒娇要在家里住,哥哥红着眼睛狠狠打了他一顿,直到他答应才罢手。
他高考前,哥哥陪他熬夜复习三个月,翟成中不悦,嫌他影响哥哥休息……
高考。
翟杨突然想到什么,指甲嵌进满是血痕的掌心:“他高考、那次……”
翟玉高考的前一天莫名其妙发起烧,他从来不是那么娇贵的人,可第二天说难受,硬是没去考试,又住在家里读了一年高中。
“是……嗬——”翟成中嗓子里已经开始倒气,“他怕……你一个人、在家……”
翟杨双目血红猝然起身,扑过去一把掐住翟成中枯干的喉咙,力气之大是要活活杀了他,连着床的仪器管子全部丁零当啷碰落在地,翟成中翻着白眼,气声从闭窒的喉咙里扯出来:“不、值——得,咳、我就……快死……”
心电监测仪发出强烈的报警声!
徐芳一直在门外等着,听见尖锐报警声赶紧冲进去,一看这场面大惊失色,哭喊着拉翟杨:“这又是怎么了呀!杨杨啊!他是你爸爸……”
“他不是!!!——”
翟杨咆哮如雷,声音回响在整个空荡荡的走廊,显得格外森然骇人!
他缓缓松开手,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下:“我哥,让我来看你最后一眼,他说,养育之恩不能忘。”
医生和护士纷纷涌进病房,翟杨被拥在床前的人群向后挤去,他攥了下拳头,不去理会身后忙乱的抢救现场,也不管翟成中听不听得见,决绝道:“你不配。”
翟玉在酒店里等了很久,始终不放心,刚上楼就看见医护人员往病房跑,心里一凉。
不为别的,是怕翟杨受不了。
他紧随着医护的脚步冲进房间,一进去就和正往出走的翟杨撞了个正着。
“杨杨,你——”
翟杨脸色铁青地把他往门外推。
病床上濒死的翟成中却从挤挨的人群缝隙中一眼看见了翟玉,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医护的按压制止下挣扎着坐起,眼神已然涣散了,只挥舞着干枯的手臂,挣脱氧气面罩声嘶力竭地叫喊:“翟玉!——白玉!我对不起你!——你!你要看护好翟杨!他是你亲弟弟!他就剩你了!你要——”
突然停滞。
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随着嘀声,无限延长。
翟玉的心跳和呼吸也在同一时刻停住了,下一秒,轰然落地,在胸腔砸出一个巨大的空响!
翟杨听见了,他听见了,他知道了,知道我们是亲生兄弟,知道我害他乱——
“哥哥。”
翟杨平静开口,在心电图的嘹亮歌声中把他抱进怀里,覆上他同样冰冷的手:“别害怕,我一直知道,我一直爱你。”
……
没过多久,翟杨就接到了一个电话,说翟成中之前立了遗嘱,遗产给他们兄弟俩,一人一半,要他们过去办理交接手续,翟杨说他们不要,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说完就拔了电话卡扔了。
哥哥已经找到了,早不用留着这号了。
翟玉给了徐芳一笔钱,把翟成中的后事全部交托给了她。
最后一面已经见了,仁至义尽。
翟成中在二十三年前的春节前夕把他们带回家,得到过一个孩子真挚的感激和一个孩子温暖的亲情,只一朝泯灭人性,七年万念俱灰,死时病痛销骨一无所有。
老天不会放过每一个行恶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至此,所有的事都了结了,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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