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诺程看了一眼熟人严敏瑞,女人身上有些许愁气,看起来也似乎有点没精神,像是被什么事情所负累,却又无可奈何。
然后又收回了目光,隐在被褥下的手,仍然没有从林深柔软的发丝上拿下来,即使少年睡着,那发丝也令他爱不释手,就好像发丝也能探寻人蛇奥秘似得。
严敏瑞:允总,隆星的老板易凯过来了,还带了两个赞助商代表,你知道这事吧?
允诺程点了点头。
严敏瑞也跟着点了点头:我今天过来呢,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让你帮我出个主意,我该如何防范才能让他们不要过多的干涉拍摄的流程。今天你身体不适,没来,但你可能还不太清楚,因为费沉与宋海的到来,我们携S.A.S与Cocktail一起吃了一顿晚饭。
除了吃了我们导演组一个月的伙食费以外,我还觉得今天这场饭局有些奇怪,就像是醉温之意不在酒。
允诺程没说话,意思是让她继续说。
严敏瑞明白允诺程的意思:我也说不上来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圈里头的事,你虽然不管,但是也一定有所耳闻,王正彪这个人咱就不说了,头大无脑,一身肥肉,就是个典型的狗腿子。
但是费沉与宋海,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却是我们不得不防范忌惮的。严敏瑞抬眸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男人。
他还是那副表情,冷冰冰的帅气漂亮,亦如很多年以前,严敏瑞刚上大学的时候,见到的一模一样。
那时候允诺程也就像林深、蓝桉、黎宇宸他们这么大吧,但却已经在娱乐圈红极一时了。
允诺程最开始出道是一名童星的身份,那时候广告商、赞助商、导演等等看见他那张清冷娟秀的脸都爱得不行,虽然那时候十岁左右允诺程还没有像现在这般已经完全长开,脸上还稍稍带了点婴儿肥。
比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还多了一份年幼的稚嫩。
但是这仍然不影响他的通告接都接不完,今天不是这个摄影社拉着他去拍照,就是明天那名广告商想让他出演个广告,又或者是后天那名名导想让他出演个角色。
那美貌赋予他太多,甚至多到,明知他双腿有疾,有些角色不太符合,但仍然愿意为了他改剧本改脚本。
而小小的孩童也没有辜负众人对他的厚爱,他好像很是要强,只要是他接下来的角色,他都可以完美的诠释,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却能做到千人千面。
但是那时候的允诺程无论有多少通告,每天赶场有多紧,但实则却一分钱都拿不到!
他的养父母几乎可以说是把他给卖了,卖给了黑心的艺人公司,卖给了利欲熏心的经济传媒,卖给了肮脏恶臭的娱乐圈。
娱乐圈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善待他,看上他的美貌是一回事,想将他的美貌榨取的一分不剩也是事实。
当时的娱乐圈一片浑浊,比现在要浑浊的多,那时候国内的经纪公司、养成系培养艺人机构并不健全,许多人吃人的现象非常普遍。
别说那个时候的允诺程了,其他的孩子少年在那个时候比起允诺程经历的那些事,大多还要残酷,甚至是残忍。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长大的允诺程才退出了娱乐圈,建立了现在的耀瑞,将国内养成系培养练习生的档次拉高了整整好几倍。
也给这个娱乐圈万年不变的大染缸增添了几股清流。
唉,如果师父还活着就好了,我也不会这么为难,他一定会帮我想出办法的。
严敏瑞叹了口气,忽然又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妥,随即又看向了床榻上的允诺程,后者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严敏瑞的师父就是允诺程曾经的经纪人。
刚才说到娱乐圈不会因为当时允诺程年纪小就善待他,确实如此,直到允诺程后来遇到了严敏瑞的师父沈城笙。
允诺程是在十三四岁的时候,遇见严敏瑞师父的,那时候严敏瑞正是十□□,考上北电编导系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当时听说师父收了一名艺人。
那时候严敏瑞正是第一次见到允诺程。
按理说严敏瑞要比允诺程大,算是允诺程的姐姐。
可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严敏瑞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姐姐,就像他们现在已经见过不止一面了,但是事到如今,严敏瑞也仍然称呼允诺程为允总,而不是诺程,或者更亲密的弟弟。
以前允诺程还是童星的时候,严敏瑞就见过他的照片,直到见到真人才真正觉得,确实很好看,但是抛去允诺程的长相,时至今日,严敏瑞仍然觉得允诺程不是一般人!
那种从小到大超然世外的气质,清冷无情的样子,无论经历了多少不公多少委屈,都是那样一副冷冷淡淡事不关己的天神模样。
就好像经受着这一切苦难的都只是他的躯壳,而他的内里跟躯壳是两码事。
他的躯壳在人间遭受疾苦,他的灵魂永远置身事外高高在上。
就像现在一样,那个把他当自家孩子似得老经纪人离世,他没有一丝丝的难过,就连现在提起来也是一脸漠然。
严敏瑞又叹了一口气,唉,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师父都已经走了七八年了。
活着的人能解决的事,就不要再去叨扰逝去的人了。严老先生子孙满堂,走的时候无有痛苦,他生前轰轰烈烈,死时安静平和,一生已经足矣。允诺程冷道。
严敏瑞怔了一秒,点了点点头。
就是这样。
允诺程的关注点永远和他们不一样,严敏瑞是念起沈城笙,思及他过往的岁月而产生一种怀念的情绪,算是斯人已逝,现人追思。
而允诺程的角度却是沈城笙活着的时候事业有成,死去的时候安安静静,无有痛苦,他这一生。生时轰轰烈烈平安喜乐,死时了无遗憾,即使撒手人寰也不必为其伤感、怀念。
道理确实是怎么个道理,故人的一生已经完美的画上了句号,从哪个角度来看也没有遗憾。
但是在情感上,哪是那么能看的开的?想要看开,太难了啊。
嗯,允总说得是,何必要提呢,人都已经不在了。不好意思啊,允总,我失态了。允诺程是个什么样的人,严敏瑞还算清楚,他冷惯了,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
不必道歉,你思念他本就是应该的。
此话一出,刚才还心中感叹允诺程冰冷无情的严敏瑞怔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允诺程稍稍有点人类的情绪,也是她第一次从允诺程的口中听到了这种与人类有些共情的话语。
她有些无措的抬眸,看向了隔着床幔的允诺程。
半个床幔搭在床头,半个床幔自然垂下,允诺程就坐在搭在床头的那半面,白纱似梦般的床幔遮住了他面如冠玉的脸。
美玉毫无瑕疵。
严敏瑞笑了笑,自嘲自己今天怎么会想这么多:是啊,时光就像是黑白无常,我们终有一天都会被其带走,谁也逃不了。与其失去之后再去怀念,不如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允总我刚才说到晚上我们和费沉与宋海吃饭,我为什么觉得这顿饭吃的很奇怪呢,因为在最后的时候,你公司的艺人林深想要提前离席,但是费沉却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说是要敬林深一杯酒...
允诺程抚在林深柔软发丝上的手,毫无察觉的滞了一下。
在严敏瑞说完时光是黑白无常,我们终有一天都会被其带走,谁也逃不了的时候。
那双原本还在撩拨林深发丝的手停了一下,离开了林深柔软的发丝。
严敏瑞没有说错。
人类的一生非常短暂,和他比起来就更加的短暂,如果说他的寿命是跟天地同寿,那林深的寿命只是他万千时光中的沧海一粟。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有些恍惚,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伤感。
直到他觉得的自己拿开的指尖,又重新触碰上了那份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