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躲到这里来了,是害怕师尊抽查你功课吗?”
看着逐渐走近的月白色身影,慎楼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打消了掉头就走的念头,微微俯下身拜礼:“师尊。”
一边躬身,一边默默祈祷,希望对方今日别让他再炼气。那般近乎凌迟的痛苦非常人能承受,饶是大名鼎鼎的十方狱魔王,身体都稍稍有些吃不消。
好在今日的贺听风看上去没想为难徒弟,只伸出手去,轻抚一下慎楼的长发,让本就戴得不太牢靠的幂篱随风飘远。
仙君的视线重新回到两颗古树上,总觉得心里空空落落,但认真去想,也猜不透到底缺了点什么。
趁着慎楼去捡拾幂篱,贺听风立在原地,闭眼凝神,略过眼前无数的平安符。
——想要一两银子给奶奶治病。
——希望今年能顺利入仕。
——我想上学。
平安符并非只求平安,所有未了的心愿都可以求取,民间信奉者只需将心愿许好,哪怕未曾使用实物,心诚者的符咒也会自动附着于古树之上。
若是忙季,贺听风一天会点化成千上万条,因此难免有鱼目混杂其中。与上述两条心愿不同,不少投机者也会妄想不劳而获,更有甚者,妄图直接凭借心愿飞升。
仙君点化的更多时间其实是在销毁,而慎楼精通于此,百年间的举动看似捣乱,其实暗中为贺听风分担了不少。
“……怎么少了一个?”贺听风呢喃一句,随即再次将指腹摁压在古树上,阖眸冥想。但来来回回检查了数遍,最终得出的结果都是缺少一枚平安符。
每日清晨,古树都会自动重算平安符数目,很显然的,现如今的数额跟早晨不符。
贺听风失忆的契机太过巧合,不多不少,刚好卡在师徒决裂之前。于是乎,慎楼百年间的“捣乱”活动还没来得开展,这便形成了巨大的时间漏洞。
若是贺听风有心调查,定能察觉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此刻听到对方的自言自语,慎楼拾幂篱的动作一顿,恍然又重回到初遇时的紧张局面,成日担惊受怕,惶恐被贺听风看破伪装。
“阿楼啊。”贺听风背对着他,苦恼地唤了一声。
慎楼霎时回神,抿唇应声:“师尊,我在。”
贺听风这才直起了腰,转过身来,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轻巧地飞起,像是小姑娘飞舞的罗裙。
这般“娇俏”的姿态出现得极少,有时被无上晴拒之门外,慎楼甚至会大逆不道的想,他的师尊可真像那些尚未出阁的姑娘,闭门不出,让人没办法一睹芳容。
但这种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他飞快掐灭了。且不说以女子度量仙君过于不敬,就是他师尊的武力值,放眼第五洲也是无人能敌的。
毫不知情的贺听风微皱眉,快步走来,无意识地抓住慎楼的手臂,仿佛这是带给他安全感的最佳手段,尽管他也不清楚原因。
“其实这几日为师总是觉得,很多事情记不太清了。”听此一言,慎楼脸色微微变了。紧张感瞬间席卷,在维持笑容都有些艰难的时候,就见贺听风眼角一弯,继续道,“但你师尊一想到你啊,就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
“砰”地一声。
不知道烟花在谁的心里炸响。
慎楼凝神看了贺听风很久,眼神突然微不可见地轻移开来,心跳不止,耳根红得彻底。
他总是被对方无意识地举动撩动心弦,哪怕心里很清楚,贺听风毫无言外之意,就算偶尔越界,也只是自以为的师徒情谊。
慎楼偏过头去,尽量不与其对视,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沉溺在那双眼睛里。
不过喑哑的嗓音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捏住幂篱的手指攥紧:“是吗……但徒儿觉得此事可大可小,师尊切莫不以为意。”
贺听风若有所思,放开了掌着他的手,既不说认可,也不言反驳。只是放开的刹那,对面魔尊大人的心里还是小小的失落了下。
不过很快他又重拾信心:“徒儿听闻神医云游四海,也许不时会到访五洲,若恰巧遇见,请他为师尊诊治一番如何?”
贺听风一哂:“好啊。”
他其实对神医行踪飘渺心知肚明,况且对方虽是神医,飞升与否还有待考究,或许并不能对自己的病情有所帮助。但见慎楼如此积极,贺听风也不好打击对方。
成功转移师尊的注意力,慎楼悄悄松了口气,他推着贺听风往古树外走,试图将平安符丢失一事隐瞒过去。
与此同时,指尖在身后聚起一小撮魔气,隔着空气随意画了张平安符。
“对了。”贺听风唤他。
干坏事的慎楼手一抖,也没注意自己画的符咒是不是少了一笔,匆匆忙忙间迅速点化成型,中指与大拇指上下交叠,轻轻一弹,那魔气幻化的符咒就随风飘远。
慎楼的心脏狂跳不止:“师尊?”
贺听风毫不知情,自然地将跟在身后的徒弟拉到旁边:“也不知那董宜修修炼如何了。”
“阿楼陪我去看看吧。”
慎楼自然应允。
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那原本应该飞往平安符古树上的东西,竟陡然在空中拐了个弯,直直奔袭至旁侧的另一棵上。
玄色魔气飞舞盘旋,缠绕于古树枝桠间,小风暴似的缠绵许久,最终缓慢呈现出与平安符截然不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