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切记不可再提此事。”他并不说肯定,只重复一遍。
话语中毫不掩饰地威胁让董宜修缩了缩脑袋,也不知为何,他居然从这个陌生剑客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连忙狠点两下头,算作应答。
见状,泽川的脸色方才好上了一些,他轻招手,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似的:“别害怕。过来,帮我把你师兄搀到宽阔地,我好替他输送灵力。”
他这般随意的语气,一点都没有直面慎楼时的疏离。董宜修也不敢不听,跑来接过他师兄的一只手臂,扛在肩上,哼哧哼哧地架回溪边。
泽川扶着陷入昏迷的慎楼坐下,正打算直接运转灵力,帮助对方化解淤血。却看见对方右手握紧,从缝隙中凸显出圆珠的模样。
他凑近了些,试图用手掰开,以免慎楼不小心捏碎珍宝。但不论泽川如何用力,这家伙的手都状似铁钳一般,怎么都放松不了。
泽川不禁有些泄气,忽而又想到什么,半跪着凑近慎楼,几欲将自己的嘴唇贴上对方的耳朵。
只见他薄唇上下颤动,轻轻耳语一句,那原本紧皱着眉,右手攥紧的慎楼竟然缓缓放松,任由自己陷入黑暗。
泽川抿了抿唇,眸光中似乎有些心疼,他从慎楼手中取过丹药。好在此乃天材地宝,并没有那么容易毁坏,他便重新将其放入宝盒。
随即起身,朝着邹意和董宜修的地方走去。
在慎楼的辅助下,邹意已无大碍,只是面色依然苍白。他见泽川到来,忙不迭躬身行礼,这本是拜见仙君、长老才能行的大礼,泽川却受得面不改色。
他微点头,用灵力牵引,将宝盒推向邹意。
“这是饕餮爆出的宝物,内有两枚丹药,你大师兄嘱托我,让你即刻服用一粒,另一颗便给董公子吧。”
邹意大惊,猛然抬头,他对付饕餮差点丢了性命,完全是靠对方拯救,这般大礼如何能收:“万万不可,还是泽川兄自己留着吧,或者交由大师兄,他应当比我更需要。”
泽川面上极是不耐,直接撤去灵力,那宝盒就直接掉进邹意的怀里,其中丹药撞击盒壁发出清脆响动,被对方手忙脚乱地捧住。
等再抬起头时,面前早已经没了泽川的身影,只余留风中一句:“收下便是,不必担忧,你大师兄有我。”
……
慎楼仿佛重堕黑暗,自贺听风失忆以来,他已经很久没做过噩梦。
在梦中,他又回到那颓丧的百年间,成日嬉皮笑脸,将五洲搅得天翻地覆。曾经董拙董盟主要捉拿他去无上晴,慎楼原本是能逃得掉的,但他没有。
当时的贺听风已经拒见他很长一段时间,任凭慎楼试了多次都无法。董拙将手压在他的肩上之时,慎楼几乎扭曲的想,要是委屈一点能溜进无上晴,倒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然后他看着无上晴的大门缓缓开启,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师尊,身边跟着那讨人厌的段清云。贺听风还没开口,他便率先走到董拙面前,自诩长辈般赔礼道歉。
但慎楼并不看他,而是将所有的视线都放在了他师尊身上。
然而,直到董拙被劝走,段清云搂住贺听风的腰,作势将人往回带时,他师尊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慎楼心里一酸,大喊:“师尊。”
声音由小渐大,但直到无上晴的大门掩上,贺听风都再未回过头来。
慎楼从缝隙中,只捕捉到了段清云最后望向他的那一眼,满是悲悯与同情。
*
“师尊,师尊。”
睡梦之中,慎楼嘴里不断重复唤着这个词语,似乎有人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掌触上他的发顶,柔顺地抚摸片刻,以话语诱哄:“阿楼别怕,师尊没走。”
听此一言,那冰冷的梦境似乎也不再冻人了,慎楼紧皱的眉渐松,竟然缓缓钻进身边人的怀里,看上去已陷入沉眠。
空气寂静了两秒钟,只听泽川半是无奈半是妥协地开口,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着。”
他本无意拆穿,实在是对方抱得太紧,箍得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怀里的身子猛然一僵,只见慎楼如同被踩到痛脚,避如蛇蝎似的,飞快从泽川胸前退出来,然后将整个人埋在腿间,缩成一团。
慎楼早在泽川叫他阿楼之时就清醒了,但也不知为何,这家伙的嗓音和贺听风极为相似,直接将他如堕冰窖的心捂热。
实在是太像了,虽然神智清醒过后,慎楼便意识到两人还是有很大不同。
他沉溺在这一场美梦中,根本不愿认同。
但此刻被对方光明正大拆穿,慎楼就没办法再装作无辜。毕竟是他自己先将对方错认为师尊,死皮赖脸在泽川的怀中不肯起来。
泽川哭笑不得,用手戳了戳那缩成团子的家伙:“害羞什么,被抱的是我,不是你,现在还委屈上啦?”
“胡言乱语。”慎楼从腿间抬起头来,瞪了对方一眼,片刻沉默已经让他彻底冷静,作势起身想离开泽川身边。
但他明显就是没理的一方,根本说不出什么狠话,最后只留下一句:“……你不走我走。”
泽川差点笑弯了腰,那张原本貌不惊人的脸经他舒展,竟然透出几分惊艳。
他坐在地上,故意伸出手去,扯住慎楼的衣摆,不让人离开。然后恐吓小孩似的:“走什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那你可真得小心着点,毕竟我呀,最喜欢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