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初醒,晨光绚丽,柳暄红推开木板门,积雪簌簌堆落,她搓了搓手,还没摩擦生热,手掌全冻得通红。
雪不大,但是清晨化水,格外冻人。
柳暄红冒着寒意钻进厨房,僵着手指烧热水。
没想到锅里已经冒了炭火,随意堆放的柴火摆放地整整齐齐。
她吸了吸鼻子,打开锅盖,馒头都热好了。
柳暄红挑眉,舀一瓢热水去刷牙,刷着刷着,院门吱呀,宋渊扛着铲子回来了,柳暄红扫到台阶上干干净净的青石板,咽下问候。
没一会儿,宋秋起床了,他挠着脑袋跑出来:“娘,早上您要吃什么?”
柳暄红腾出手来摇了摇。
宋秋:“嗯?”
宋渊眸子闪过一丝无奈:“我热了馒头。”
柳暄红咕噜噜漱了口,附和:“你不用忙活了,我等会儿煮个粥就行。”
宋秋看了眼柳暄红,又看了眼宋渊,不太习惯这么清闲的早晨,张了张嘴道:“那我喊小果他们起床。”
“去吧。”柳暄红揭了帘子进厨房。
早饭的气氛比昨夜好了点,宋致远依旧一声不吭,宋小果和小月儿叽叽喳喳,要宋渊带他们做弹弓,设陷阱,捉麻雀烤来吃。
宋渊答应了。
柳暄红就看到仨人守在院子门口,小雀儿飞了又停,吃光了谷子,也没捉到一只,小家伙们倒是把小宋村的鸟儿认全了。
宋渊不像大头兵,反而学识渊博,侃侃而谈,像行走的百科全书。
柳暄红慢慢从他欺骗性的黑色硬朗外貌中走出,默默在心底说了句。
人家是学医的不是纯当兵的。
好好保养说不定能颜值回春。
每回想到这个,柳暄红就直勾勾地盯着宋渊,直把人盯得发毛。
宋渊一直没有机会和柳暄红谈话。
这也是没办法的。
他缺席太久,七八年的时光不是寥寥几封信就能弥补的。
所有人对他既好奇又警惕。
他只好按下性子,慢悠悠的随着这个家的步调生活。
而且不得不说,这种独自知道秘密的感觉,其实挺享受的。
就这么慢悠悠的,又下了场雪,漠河结了冰,宋渊领着几个孩子去河面上凿冰捉了鱼,大家喝了美美的一顿全鱼宴后,三个小的彻底接受了他,具体表现为宋小果每晚抱着被子去大队室睡觉。
宋渊也宠着他,柳暄红每天就会听小家伙在她耳边唠叨,说今晚又听了什么故事儿,他又学到了什么,听得柳暄红烦不胜烦,然而不好打击他的兴奋劲儿。
时间一晃,天气愈发寒冷,然而人心却越来越热。
随着一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起,整个村子也响起了轰隆的鞭炮鸣。
柳暄红家也准备过年,她在公社集市上买的那两只鹅和鸡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宋渊烧了热水,割了大鹅脖子放血拔毛。
宋秋褪绒毛,小月儿和小果则拎着装鹅毛的袋子,满巷追着换鹅毛的人家卖钱。
柳暄红不会做本地习俗的年夜饭,因此她照着自己上辈子的想法,准备卤冰糖鹅。
这道菜其实是她奶奶的想法,小时候每年年夜饭都会做。
大鹅光溜溜地洗干净,掏出了鹅肠鹅珍等东西。
先在大锅里整只鹅煮几分钟,水开后放八角,桂皮,草果,小茴香等卤料进去,焖煮一个小时,然后取出,到大炒锅里炒糖色。
冰糖鹅色泽深红,肉嫩多汁,虽然说是冰糖鹅,但是并不腻味,甜的恰到好处。
浓郁的卤汁搭配鹅肠鹅珍,是小孩子继鹅翅后最喜欢吃的部位。
贴着对联的小孩们时不时探头钻进厨房,眼巴巴地盯着冰糖鹅,柳暄红唇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夹了一小碟子鹅珍,娘仨忙里偷吃。
贴完对联祭了祖,年夜饭就可以开始了。
今年比去年要丰盛许多。
柳暄红不仅做了冰糖鹅,还炖了胡萝卜山药鸡汤,做了白切鸡,葱爆虾,孜然牛肉片。
小吃有宋小果心心念念的炸丸子,咸糍粑,裹上花生粉,软软糯糯甜滋滋。
饭后糖水则是简单的红糖鸡蛋水,点心是柳记食品厂出的牛轧糖和小饼干,就摆在院子的石桌上,谁家孩子来串门都能揣兜里拿一把。
这一顿饭,直接从黄昏吃到天黑。
刷过碗后,不用柳暄红催促,宋小果和小月儿两个洗澡困难症患者蹦蹦跳跳乖觉去洗澡了。
要问原因?
自然是洗澡后穿上漂亮的新衣裳,挨门逐户去要红包啦。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腊肉与火腿
除夕过年吃团圆饭,领红包,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开年祭祖后农家就闲了。
今天不用走亲戚,忙活招待客人,大伙儿看大戏的看大戏,去公社赶集的赶集。
牛大家的板车也不休息,拉了一趟又一趟,初一有许多人逛县城。
县城对于乡下的人来说,有股别样魅力,那里一切东西都是稀奇的,新颖的,好看的,向往的。
然而对于小宋家来说,县城就是个普通地方,还没大山有趣。
因此这一天,宋小果和小月儿照样出去和牛娃子撒欢了。
柳暄红也搁在屋里,哪儿没去。
红木桌上,摆着一封红彤彤的信。
这是贾根民寄来的结婚请帖,邀请她初三去贾家饭店参加婚礼。
收到请帖时,柳暄红有点惊讶。
虽然她在县里颇有名气,但是她根基浅,真正拿的出手的铺子也就饭馆和火锅店,大多数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或者说,她没到能打进他们圈子的地步。
请帖是新娘特意要求的,新娘是人民教师,特别欣赏柳暄红这种自立自强的作风,上课都是拿她当例子鼓励学生。
贾根民想着两家门面在一条街上,正对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平时也诸多争抢,柳暄红算他的同行,也就同意了。
不过周艳艳不觉得,贾根民的婚宴是贾家饭店的最后一次绝地反击,她看到贾根民给柳暄红发请帖,认为贾根民是给柳暄红投降了,深感背叛,和贾根民大吵了一架,也埋怨新娘子多事儿,憋着气筹办婚礼。
柳暄红不知道请帖背后的恩恩怨怨,她只是略微惊讶,不光是对她居然收到了请帖惊讶,还因为婚宴的日期——大年初三。
按老规矩,初一开年,迎新辞旧,初二一般习惯回娘家,走亲戚,贾根民把日子定在大年初三,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太焦急了。
柳暄红暗忖,要不是初一初二摆酒有禁忌,贾根民能提前两天,恨不得趁着过年松山县人流回涌,把大家都聚在贾家饭店里,宣传贾家饭店。
柳暄红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看贾根民急的,难道贾家饭店已经到了生死存亡时刻?
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去。
木门推开,宋暖英走了进来,笑意吟吟,“婶婶您果然在这里!”
柳暄红把请帖收进斗柜里:“什么事儿?”
小丫头笑嘻嘻的。
“大家说要去公社看花灯呢。”
柳暄红跟着她出院子,看到宋大嫂也在,和宋渊在角落里说话。
发现柳暄红过来了,宋大嫂忙招手。
“暄红,明天你们回娘家,打算备什么礼?我和大军说了,你们去大军那儿捉两只鹅去吧。”
柳暄红摆手:“哪需要那么费事儿,就按往年走,割十斤肉,买了两套衣裳,再送两百块钱。”
本来这两百块钱她都不想送的,但是去年包了五十块红包,今年人人都晓得她发了大财,这红包也不好不涨。
宋大嫂:“不一样,这和往年不一样。”
她往宋渊的方向努努嘴儿,“今年可是你们一块回去,三弟这么多年没孝顺过你娘,应该再多拎些东西。”
行吧,柳暄红答应过会儿就去大军家捉鹅。
虽然她觉得,周翠芬并不太需要宋渊和她的孝顺,老太太富着呢。
翌日,柳暄红和宋渊一人牵着个小孩,宋致远和宋秋跟在她们背后,前往下溪的柳家村。
到了地方,其他人也早就到了,柳大姐和柳二姐在院子里忙活,老太太这回没挑剔,大概是拗不过柳暄红,又舍不得把她逼急了,黑着脸收下年礼,转头和女儿们谈山哥儿的婚事了。
柳暄红听着听着,晓得山哥儿的对象真不是什么拐卖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好的,姑娘家是老太太娘家的人,一家子生了八朵金花,比老太太运气好,又追生了个儿子。
说到这,老太太咬牙切齿,眼角眉梢是肉眼可见的嫉妒。
生这么多,家里自然贫困,为了养活宝贝儿子,这家人就把闺女算半卖半嫁。
在现在的年代,一口气要一千五百彩礼,还不送陪嫁。
柳暄红看了眼山哥儿,发现他神色平淡,并没有结婚的喜悦和忐忑,倒是老太太骂骂咧咧这家人是吃人的,一个闺女非得要这么多钱。
然而因为去年的缘故,老太太在十里八乡名声糟透了,没有好人家愿意嫁闺女,她又急着抱孙子。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一千五百块她是肉疼地想死也还是得出了。
因为这,她倒是对山哥儿还要去柳暄红那儿上一个月的班儿没啥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