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人,裴四在吗?可以请他帮忙看看徐大公子的商队朝哪走吗?”
霍遥吹了声口哨,屋顶如同燕子掠过,只传来瓦片轻响,似乎在告诉他们他听到了。
书房只开了半边,山海楼的事沈琢不让霍遥管,以至于他早早地沐浴好,坐在房内看书。霍遥只穿了件白色单衣,外袍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双眸如墨般黑,长灯印出他一般冷冽的轮廓。
沈琢倚在门外等,有些燥热,他移开目光,又觉得面颊酥痒,伸手去挠却绕了一指的头发。
霍遥抓着他的手腕,忽然道:“许久未曾习字了。”
……
你还好意思说。
沈琢瞧了他一眼,无语道:“我这手是拿锅铲的,不是拿纸笔的。”
“练吧,我喜欢你写我的字。”
“……”沈琢心跳的飞快,酥酥麻麻的感觉涌入四经八脉,他慌乱的往外挪了几步,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之中。
偏料面前人还穷追不舍:“ 沈琢,不要装傻。”
两人皆知这话问的是什么。霍遥等了片刻,见沈琢蜷缩着低着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算了,他有的是时间等。
“你……”“我没办法回答你。”沈琢忽然道,又补充了一句,“暂时没办法。”
“少爷,沈公子。”裴四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徐府的车队确实往北边走了,他们连夜出了城。”
沈琢一颗心放了下来,既然是路过,绕路来京城本就耽误了时间,要是今晚徐然在城里住下,那就有问题了。
“多谢。”沈琢看了霍遥一眼,便跑回了后厨。
“少爷,你在和沈公子说什么啊?”
“你想知道?”
裴四摇摇头:“前些日子隔壁姑娘家有人来提亲,公子和他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但那姑娘不愿,又不想伤了人家的心,就回那位公子‘我没办法答应’。今日沈公子说这么一句话,我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
他越说越觉得像,情不自禁笑了出来,没发现面前人脸色越来越沉。
“裴四。”
“怎么了少爷?”
“我娘应该挺念你的,趁着日子回去一趟吧。”
“……少爷!我错了!夫人给你说亲不成现在天天给我说亲!你怎么忍心让我回去!”裴四抱怨道。
霍遥轻笑一声,笑的裴四脊骨发凉:“不是挺闲么?隔壁姑娘定亲你都知道,不如也给你定门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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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破天荒的下了一场雨。这样的季节,下了一场雨反而变得凉快起来。通往灵禅寺的台阶上积了小洼,长靴踏过带起了泥点。
余四娘鲜少这么正正经经的穿一身,卸了耀眼的钗环,朴素的像是普通姑娘家。
她打了个哈欠:“也就我能这么早陪你来这了。”
“是我想来你硬要跟着。”沈琢瞥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蝴蝶钗,“这个还你。”
“那位故人,你见到了吗?”余四娘随意的将钗子往头上一别,提着裙摆问。
“见到了,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挺好。”
余四娘捻了捻挡路的叶子,惹了一手的水珠。两人越往上走,那檀香味越浓,临近门前时,两人方才看见一位小师父。
这几日不是初一十五,但因饕餮宴而来的人却多,大多数想要来拜一拜这传的神乎其神的灵禅寺,以求得一个好结果。于是沈琢进去时,才发现他们居然是不是第一批香客。
沈琢在正殿拜了拜各方神佛,虔诚的磕了头,睁眼时发现余四娘早已踱到另一边去。他不常来这,只知道那里点了许多盏长明灯,火舌跳动,照亮灯笼罩子上题的字。
“我去找了缘大师。”
“你去就去呗。”余四娘手痒,弹了一下灯笼罩子,“这灯可真有意思,我想到处看看,这些什么出家人最无聊了,我才不见。”
沈琢点头,约好会和的地点后,就跟余四娘分开。其实若不是收到了缘回了灵禅寺的消息,他也想不起来来这。
“沈施主倒是来得快。”
“大师。”沈琢跪坐在蒲团上,拿起桌前的茶具忙活片刻,给两人各斟了一杯。
“沈施主心中似乎有疑虑。”
“不错,”沈琢突然笑了笑,抬眼道,“我曾托大师帮我寻回去的法子,如今来看,怕是用不上了。”
“阿弥陀佛。”了缘默念了几声,静静听着沈琢说话。
“我…我不是这个沈琢,原本没资格留下的,可我…”
沈琢有些痛苦:“我生了贪念。”
“沈施主。贫僧曾说过,若非灵识不全,或是生死之际,你到不了这里。”
“我占了他的壳。”还妄想留下,他从什么时候生出这样的念头来呢?
他也不知道。这些时日道德和自私相互撕扯,记忆席卷而来,当有一天回想起师父时,他好像已经开始慢慢遗忘。当心里想到最舍不得什么时,他居然想起的不是师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