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路过若水寺,那里的小师父告诉我郦水村村口有个三四个月大的孩子,准备提着篮子带回来。我跟着去,这才找到了阿琢。”只是找到之时,沈琢已经傻了。
或许是他一路不哭不闹,人贩子以为没气,将他丢弃在郦水村。
“江家会给新生儿的脚底染上花纹,寓意‘步步生莲’,我也是因此确认他就是阿琢。”
“不可能,你们住别院之时,根本没有染料可买!”李芸凤反驳道,“这都是你编的!”
“普通花捣碎即可。别院里的花多,摘几朵下来也不会有人发现,更何况捡一些新落下的花瓣。”说到这,郭阮不自觉垂下了头,眼底一片愧疚,“我时常在想,若是没有用那些花,或许阿琢就不会变得痴傻。”
“为何?”
“因为那花有毒。这也是师叔丧命的原因之一。李氏从一开始就容不下师叔,离间上官述和师叔,得到下手的机会。”萧钰道,“而那种毒,十九年前曾在我师公的房里也找到过,夫人真是筹划多年,一箭双雕啊。”
“沈道长原本就担心小姐的身体,当年放心不下便下山来看,半路却被李家请了去,沈道长看着李相的面子还是应声前去。”却不料所有的变故就在那时发生。
“微臣与沈琢的名字都是由师公所取,以松露玉为证,这是当年师公所卜的卦,郭阮也知道,故而为他取字为‘琢’。”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1】
一诺千金,立身如玉。
事已至此,沈琢的身份已经十分明确。宋宴抬眼看向李芸凤:“你还有何话要说?”
李芸凤面上不显,仍旧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当年臣妇是做了糊涂事,但后宅主母能有几个手脚干净的?这种事拿朝堂上来说,不觉得丢了你们这些文臣的脸面么?”
“毕竟先皇遗诏在此,若不说清楚,只怕是让夫人您的女儿捡了便宜。”萧钰莞尔一笑,“十九年前你设计想害得江卓君一尸两命,不料她们早有准备,保下了孩子。你将沈琢交给家丁,命他处理,随后隐瞒江卓君身死的消息,圈起别院,诞下一女,记在江卓君名下。我说的对不对,夫人?”
“我为何要这么做,既然有遗诏,岂非很容易就被人拆穿?”
“因为这道遗诏是空名。师公取字‘琢’,但让师叔自己选择,他求了一道空遗诏,只为等来日赐婚时,师叔能亲手补上。若是无用,则可作废。”
在场人无不惊愕。先皇遗诏,照理来说只有定下之时,由宫人在御前颁布旨意,并不能独自打开,以免篡改。萧钰又是怎么看见的?
“你偷看遗诏?!”李芸凤抓住他话里的把柄,“这可是死罪。”
“不巧,十九年前我恰巧四岁,已经是能记事的年纪。我在师公膝下养了四年,他的东西我至少有七八分熟知。”不然他也不会记恨这么多年,孤身闯司天监,一步步筹划将所有的事情往亮出推出来。
宋宴扫清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问李芸凤道:“所以,江卓君之死,与你有关?”
一项项证据摆在面前,李芸凤没什么好辩驳的,她爽快承认:“是。”
“那些追杀沈琢的人,是你所派?”
“是。”
“毒杀陛下,也是你所嫁祸?”
“此事确实臣妇不知。我只想让他犯错入狱,毒害陛下是万万不敢的。那小徐不知是受了何人指使,竟要来污蔑臣妇。”李氏磕了个头,“若臣妇不忠不义,何至于使这样拙劣的手段,这不是葬送上官家和李家吗?”
萧钰听了这话,只冷哼一声。宋宴抬头看向李芸凤,似乎在琢磨这话的可信度。
不过若是要动手,也不至于算到当日他们会去山海楼。
他暂且搁置,又问:“上官祎是你的亲生女儿?”
问到这时,李芸凤下意识的往上官述那边偏,片刻后点头道:“是。”
众人哗然。上官祎原本可以是嫡女,为了结镇国公这位亲家,却硬生生记在了妾的名下,变成庶女。这要是被镇国公府知道了,非要闹到断绝往来的地步不可。说到镇国公府,大家这才想起来,今日霍家居然未来听审。
“那么,沈衔玉之死,与你有关吗?”宋宴接着问。
“臣妇当初的确是以沈道长身死的消息让江氏慌神,”李芸凤嘴角微扬,“但是,沈道长真正的行踪,臣妇不知,更遑论他的生死。”
“那花又作何解释?带走师公的家丁又从何来?”萧钰逼问。
“这花并不稀奇,也并非臣妇独有。至于家丁,昨日我父亲似乎都同各位解释了,只是部分梅花印的人,若是有剩下的带走沈道长,推到臣妇身上,那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衔玉卦,卦在人在,卦亡人亡。”萧钰今日是铁了心要钉死李家的罪,他沉着脸道,“观象台一众人亲眼见到当日师公进了李家之后,卦便碎了。”
宋宴垂眼,只见乳白似龟壳形状的玉表面布满裂痕,像是无声的昭示着它的主人已经玉石俱焚的消息。
“有什么同李某说便是。殿下,沈道长是老臣请来府中喝茶的,若要问责只管问老臣,何须为难老臣的女儿。”李相从屏风后绕至大堂,跪下解释道,“这天下之人无不敬仰沈道长。老臣听闻道长下山的消息,特意请来府中让道长指点一二。不过一个时辰,沈道长便走了。他出府时精神尚好。”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当年左邻右舍皆可作证。沈道长喜静,老臣又不忍心驳了百姓的请求,沈道长从小路离开时,老臣将百姓们安置在周围几间空屋子里头,不让道长发觉。”
李相说着,朝外头喊了一句:“带进来。”
随后几个百姓模样的人被带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最终都归结于一点——沈衔玉是活着出的相府。
萧钰像是被人猝然打了一拳,随后才反应过来李家怕是就等着他提这事,不然今日李芸凤也不会如此爽快的应下所有的事。
因为她知道,沈衔玉的事给她定不了罪。
他背后已湿了一片,冒着冷汗如同置身冰窖。萧钰看向沈琢,后者也同样蹙眉,似乎两人都没想过,李府不仅想好了对策,居然当年就找好了证人。
恰巧是太刚好了,似乎意识到多年后会有人拿沈衔玉说事。
李相看着萧钰的脸色,连带着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他慢悠悠道,一字一句撇清李府的关系:“当年道长,是活着出的相府。”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诗经《淇澳》。
抱歉抱歉,这几天忙开学,忙汇报,可能会写的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