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看到这样的人间惨剧,都会怜悯痛惜。”高足酉嘴角抽动,到最后只能微微抿起,稳住声线,“她虽然不谙世事,却是一个好娘子。”
若说这个案子里有无辜之人,猫女便是最可怜,最无辜的。
她自出生就注定了这场悲剧,却没有一个人问过她的想法。
她被猫养大,哪哪都不像人,可这么多年的感情,便是猫都会在她危险时出来救她,可她的族人,她依恋的人,却一次次把她推入险境。
院中再一次陷入沉默。
沐钰儿和唐不言对视一眼,各自无言。
高足酉用自己做诱饵,一步步逼着毛婆罗露出破绽,也带着他们走向陷阱,若非阿正的模样,那个遮遮掩掩的刺绣出卖了他,想来这个机会一定会格外成功,既把知道真相的毛婆罗杀了,也能再一次保全一家三口。
这么多年,他都是这般战战兢兢,颠沛流离度过的。
他不敢太过高调,她的夫人一手刺绣也不敢露出来,一家人就像见不得光一般。
沐钰儿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蓦地有些失神。
“你为何不直接把这事说出来。”唐不言神色冷淡
“我说了,阿正怎么办,你们若是咬定此事是我们……不甘心呢。”高足酉冷笑,“我有妻有子,我怎么敢赌。”
唐不言侧首去看盲眼妇人和年轻的小郎君。
阿正眼眶红彤彤的,带着少年人才会有人怜惜的倔强。
无忧无虑的少年,也许在此刻,在今夜,终于要长大了。
“此事……”唐不言看着阿正的面容,苍白的唇微动,淡淡说道,“你们若能有个令陛下信服的谎言……”
高足酉倏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他,拳头微微捏紧。
“今后便埋在地下吧。”唐不言冰白的脸在此刻就像霜雪一般,缓缓说道。
阿正神色激动:“你不把我抓起来。”
唐不言不言,只是转身离开。
沐钰儿也吃惊地看着唐不言。
唐家能走到现在是因为忠君爱国,是因为忠诚。
可现在他选择隐瞒……
“你说真的。”背后,阿正的声音微微提高,“你说真的,只要我们瞒过去,我阿耶阿娘就都没事。”
“我,我信你了。”阿正喃喃说道。
“住手!”高足酉声音骤然拔高。
盲眼妇人还不知发生何事,就察觉到自己手心上滴下一滴滴滚烫的液体。
“阿正,阿正。”她慌张地去摸面前的孩子,却只摸到一脸血,吓得腿都软了,却还是牢牢抱住面前的孩子。
沐钰儿倏地转身。
只见阿正手中握着一把雕刻的尖刀,如今上面正滴着一滴滴的滚烫的献血。
那张清秀白皙的脸上如今有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少年总是开心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沉重之色。
“我很早就醒过来了,阿娘今天一天都心生不宁的。”他一张口,脸上的鲜血越发汹涌,眨眼间就淹没了他的下颚,脖颈,“我想着你们要是再欺负阿娘阿耶,我才不管你们是谁,我都要杀你们了。”
他握紧手中的尖刀,目光扫过深夜来访的三人,缓缓吐出一口气。
沐钰儿看着他脸上的血一点点滑落,晕湿了衣襟,神色震动。
“是因为我这张脸是不是。”他紧盯着唐不言的背影,“那现在它没了,我也不是那谁的儿子,我叫高足正,出生在山南道兴元府的冬天,你,你要言而有信。”
盲眼妇人抱着他放声大哭。
“阿正,阿正,你是阿娘的儿子啊,你是阿娘一点一点喂养大的,阿娘不能没有你啊。”
阿正手中的尖刀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把瘦弱的妇人抱在怀中。
“不会没有我的,我舍不得死的,我要和阿娘在一起的,我要和阿耶一样,做天底下做厉害的雕刻师。”阿正紧紧搂着她的肩膀,认真说道。
沐钰儿哑然,心中发酸。
她太明白这种一夜长大的痛苦了。
唐不言并未回头,在院中哭声中缓缓出了大门,华贵精致衣袍拂过门槛陈旧的台阶,就像一层冰冷的雪轻落人间,最后他站在马车边上,声音平静。
“再瘦些吧。”
阿正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抱着阿娘大哭起来。
—— ——
马车内,气氛沉默,头顶的夜明珠落在众人脸上,衬得两人脸色格外发白。
“司直觉得我太过无情。”唐不言脸色极差,整个人靠在隐囊上。
他本就大病未愈,眼下来回奔波,冰白的脸上满是疲倦病弱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