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行端蹙眉,下意识开始和稀泥:“找我?我昨夜才刚来,什么都不知道。”
唐不言抬眸注视着他:“您和康成什么时候认识的。”
郑行端脸色微变:“你,你们是来找……”
耳边传来细微的动静,许是有人醒了,沐钰儿立马把人推了进去,随后拉着唐不言躲进屋内,最后大门轻轻合上。
郑行端怔怔地站在那里,眸光失神地看着不速之客。
“我们是想问一下你昨夜连夜见的人是明郎中吗?”沐钰儿开门见山问道,打量着面前之人。
郑行端的衣服完好无损穿在身上,显然不是刚才匆匆披衣起来,头发略微有些凌乱,却还未散开,说明人在床上躺过,却没有休息,只是翻了几个身,眼下有显眼的乌青,面容憔悴,神思恍惚。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郑行端回神,背对着他们,慢慢吞吞走到一个矮椅上坐了下来,再面对他们时,显然镇定了不少。
“因为昨夜相国寺又出了一起命案。”沐钰儿淡淡说道,“这是第四起命案了,每一个人都死相惊人,惨绝人寰,凶手必须绳之以法。”
郑行端抬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听说了,说是净业寺的戒律长老蒙难。”
“嗯。”沐钰儿踱步,却又并不靠近,只是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郑侍郎有何感想。”
郑行端垂眸,捋了捋袖口的花纹,熟练说道:“刑部一定配合北阙破案。”
沐钰儿扬眉,显然对这种说法听多了,想也不想说道:“郑侍郎临危受命,按理也该是以你为先而已。”
“我比不得司直。”郑行端淡淡说道,“我办案多亏了不萌,此次也是以他为先。”
“司直来就是为了交代这个事情吗?”他先一步打断沐钰儿的话,另起话头,“我知道了,我等会就和不萌一起去找你们。”
沐钰儿打量着面前之人,扭头去看唐不言。
郑行端明显心事重重,却不愿和他们多说。
“你昨夜来找康成……”唐不言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捏紧,“你见到人了吗?”
他声音沙哑,语气却不想绕弯子。
郑行端闻言沉默:“我昨夜只是累了,但又不好意思这样说,这才说来找人的。”
“你之前突然要不萌去找一个十年前的血案。”沐钰儿上前一步,声音微微压低,紧盯着面前之人,“你找到是远在长安的萧家血案,你为什么要找个案子,十年前你应该已经来到洛阳才是。”
“道听途说,好奇而已。”郑行端显然咬紧这个事情,不愿多言。
唐不言咳嗽一声,却又顾忌外面陆陆续续响起的声音,只是握拳紧抵着唇角,把这个咳嗽生生忍了下去,发白的指尖在微亮的日光下近乎透明。
“都死了这么多人了,你还想护着他。”沐钰儿咬牙说道,“死了四个人了,甚至牵连了一个无辜的小孩,那个小孩只有五岁。”
郑行端倏地抬眸,错愕地看着她,一张脸刹那间白了下来。
“莲昭和当年萧家旧人一样被人挂在悬梁上,四肢放血。”沐钰儿紧盯着他,一字一字说道,“他是为何死的,你该清楚。”
屋内陷入古怪的沉默,外面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过来,但隐隐能感觉出人心浮动的不安。
四具狰狞恐怖的尸体,不知是谁的凶手,谁也不知道那把黑暗处的刀何时会落下,会落到何人身上。
恐惧,不可避免。
“不是的,未必是他杀的。”郑行端口气发虚,最后伸手捂住脸,压低声音,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恐惧,奔溃说道,“他人很好的,司直没见过比他还温柔的人,他,他真的不是坏人。”
沐钰儿沉默。
“昨夜……”一直沉默的唐不言沙哑开口,声音近乎嘶哑,“你见到他了吗?”
唐不言面无表情看人时,冷淡的眉眼微微下垂,漆黑的眸光就像千里风雪,压身衣冷,冻得人心中战栗。
“我……”郑行端放下脸上的手,抬眸,双眼通红地看着他,嘴角微动,最后轻声说道,“没有。”
——那间紧闭的漆黑大门在他面前无言而立,他心中惴惴不安,直到没多久外面传来响动,他隐约听到不安的惊呼声。
——“又死人了,又死人了!”
“我,我当时……”郑行端舔了舔嘴角,最后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就知道完了,我劝不动他了,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啊,为什么啊,我们,我们明明可以有很多办法的。”
屋内传来郑行端压抑痛苦的哭声。
心中的那块巨石落了地,唐不言却又觉得窒息,他恍惚想起年少求学时被人关在藏书阁内。
——那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阁楼,外面是络绎不绝的虫叫,他又冷又饿地坐在椅子上,到处都是吞噬人的黑色。
白日里高大庄严的书墙在此刻成了狰狞的怪物,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病弱的小郎君,只等着最后一击。
唐不言在黑暗中缓缓放慢呼吸,却还是忍不住心生警觉,那种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觉至今都让他难以忘怀。
那是他当时从未见过的黑暗。
就在此刻,安静无声的阁楼内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动静。
唐不言猛地握紧手中的书本,紧盯着出声的地方。
“唐不言,唐不言。”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声响起,“你在不在里面啊。”
——是明庭千。
唐不言吃惊,忍不住朝着微微打开的窗户走了过去。
窗外的人大概也听到动静,用力把沉重的窗户推开。